汉末浮沉书第50章 折箭立誓
过了鱼复，便算是进入长江三峡。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崇山峻岭，悬崖绝壁，风光奇绝。 黄元站在船头，回望蜀中，心思万千。今生今世，不知何时才能回蜀。 就在这时，句扶前来汇报，赵融正撒泼打滚，鬼哭狼嚎，请求他们可以遵照约定，将其放回。 黄元听后，脸含笑意，让句扶将其带到甲板，他则回去换衣服。 没过多久，黄元穿着一身丧服，带着几个弟弟来到甲板之上，而众人都在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黄元走出，法正迎上，郑度则跟在其后。 “孝直，君子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我素来以君子言行约束自己，可今时今日，却是要做违背道义的事了。” 法正听后，立刻说道：“以君子报君子，以小人治小人。赵融这种人，连小人都算不上，十足的残民之贼。明公杀他，乃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益民之行，大义也，如何能说是违背道义？” 黄元看了法正一眼，也不得感叹法正的巧辩。虽然你知道他是断章取义，偷换概念，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份逻辑，无懈可击。 郑度也点头称是，让黄元无话可说。 自己身边，一个是睚眦必报的当世鬼才，一个是心狠手辣的年轻毒士，跟他们在一起，自己真是道德楷模啊。 黄元来到赵融身前。 此时的赵融看着黄元的模样，也发现情况不对，心中忐忑起来。看着身穿丧服黄元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赵融吓得直往后退。 “你想做什么？” 黄元盯着赵融，平静而冷漠地说道：“我并非锦帆贼，而是益州骑都尉黄公讳保之子黄元，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你我的仇怨了吧。” 赵融当然知道黄保是谁，也清楚黄元是谁，立时惊恐万分，如见鬼魅。 “你父赵韪，阴谋害死我父，我为父报仇，杀了你的祖父赵宣和大兄赵瓌，今日再杀你，乃是一件公平之事。 你莫要怪我不讲道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怨就怨你是赵韪的儿子。” 黄元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刃。 赵融此时已经快要吓懵了，他跪到地上不断叩首，请求黄元能够饶他一命。只是一个大男人，哭得涕泗横流，头都快磕破了，其狼狈之状，实在是丑态百出。 黄元正要结果了他，这时黄云上前说道：“大兄，你杀了赵韪的长子赵瓌，他的次子，该我亲手杀之，还请大兄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黄云年虽十五，可身长八尺有余，比黄元还高，黄元也并不把这个弟弟当小孩子。于是便将短刃交给了黄云。 黄云上前，目露凶光，死盯着对方。只见赵融还在求饶，他一把扯过对方的衣襟。赵融想要逃跑，黄云大喝一声，顺势将短刃插入赵融的胸膛。鲜血喷了黄云一脸，他浑不在意，抽出短刃，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黄豁几人，见状也纷纷哭了起来。 赵融既死，黄元让人砍下赵融的人头，就在船头，以赵融的人头和三牲之礼，祭奠父亲。 跪在船头，黄元抽出三根箭来。 “我黄元，今有三恨未雪，一恨我祖黄公，为国赴难，屈死长安，至今朝廷未有追封，我祖遗骸，亦不得返乡；二恨汉中张卫，巴郡赵韪，广汉李思三人，联合坑害我父，以致捐躯沙场，志不得舒；三恨我江夏黄氏，自我祖亡故，家道中落，门楣渐衰，不复昔日盛世荣光。 今日，我黄元当着满天诸神，以我黄氏列祖列宗英灵立誓，此生必雪此三恨，报我父仇，兴我黄氏。 若违此誓，天地共诛之。” 黄元说完，分别折断三支箭，尽投入滚滚长江之中。 众人见之，无不赞叹。 黄元做完这些，站起身来。狐笃走到黄元面前说道：“元子，何必如此逼你自己，我想叔父若在世，亦不会同意的。” “阿笃，你，我，都是这个世上没有回头路的人。不成功，毋宁死。” 黄元说着，眼眶忍不住红润。他如何愿意背负这些，他多么想自由自在地做一个普通人，采菊东篱，悠然见南山。 可是人生之事，哪有那么多愿意，更多的是负重在身，砥砺而行。 狐笃看着黄元，突然说道：“元子，我从前始终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可与你相比，我才知自己有多浅薄。 一日等着一日，只怕到死都回不了家族。 我今日就改回马姓，从今以后，我不再是狐笃，而是马忠。此生若不能配得上这个姓氏，田地共弃之。” 黄元点点头，郑重一拜。 法正在旁边看着二人，无比地羡慕。他知道无论如何，黄元对自己的信任也不可能超过马忠。 不过他也不羡慕，他要成为黄元离不开的人。 这场祭奠，以黄元的立誓而结束，黄元知道，从今以后，他就只能拼命向前，不能停下脚步，直到死亡。 众人散后，黄元一个人站在船头。望着这大江东去，望着这千里江山。 到了傍晚，黄元还未离开，何平来到甲板上，也不说话。黄元不知何故，便问道：“阿平，你有事要与我说？” 何平犹豫半天，方才说道：“明公，我也想认祖归宗。” 今日之事，给了何平极大的刺激，之前还有狐笃与他一般，同为冠母姓，今日狐笃改回父姓，不给自己留后路，他既羡慕，又有些畏惧。 黄元看着何平，知道他的心意，之所以犹豫不决，还是因为出身的缘故，有些自卑。于是黄元劝道：“阿平，只要想好了，那就去做吧，不要给自己留遗憾。人生匆匆，好男儿当立青云之志，百折不挠，至死方休。” 何平看着黄元，眼中满是敬意。 “王，王平记住了。” 看着王平离去的身影，黄元满是笑容。正是最美好的青春时节，有一群志同道合之人相伴，真好。 “君不见蜀中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 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 兰蕙相随喧妓女，风光去处满笙歌。 骄矜自言不可有，侠士堂中养来久。 好鞍好马乞与人，十千五千旋沽酒。 赤心用尽为知己，黄金不惜栽桃李。 桃李栽来几度春，一回花落一回新。 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男儿百年且乐命，何须徇书受贫病。 男儿百年且荣身，何须徇节甘风尘。 衣冠半是征战士，穷儒浪作林泉民。 遮莫枝根长百丈，不如当代多还往。 遮莫亲姻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 看取富贵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后名。” 黄元望着这江，这夜，这天下，一梦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