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游之影第22章 惊疑怒喜
暴雨如注，雷声沉闷，风也凶猛。 往日里难见车辆的大马路上，如今堵了个水泄不通。红绿灯面前的车流寸步难行——空中的车道早就因为台风而禁飞。 戴明安安静静坐在车站长椅上，玩着手机等公交。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子总是相当沉重，导致手机上的内容怎么都看不清楚。而且身边一直有个人在推他，嘴里还喊着什么…… 好像是…… “沉影……” “沉影！醒醒！沉影！” 鼻尖飘来一股淡淡的樱桃香味，戴明睁眼后，入目是一张散发幽幽蓝光的脸。 “测！” 他的身体猛一下绷直，又缓缓放松，脑子却还带点儿迷糊：“唐风雪啊，怎么个事儿？” “那个……” 唐风雪举着发出柔和蓝光的提灯，带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去趟洗手间……” “哦，那你去吧，我会醒着的。” “嗯……” 戴明重新缩回被子里，目送那蓝光进到洗手间，接着，卫生间里面挂壁式气灯的昏黄光芒就随之亮起。 过了一会，洗手间里传来唐风雪的声音。 “沉影！” “嗯，我在。” “哦。” 又过了一会…… “沉影？” “嗯。”戴明转了个身，把略带点粗糙的被子又往自己怀里用力塞了塞。 接下来的时间里，厕所那边又传来三四声呼唤，戴明都一一应了。然后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抽纸声，再就是用瓢舀水冲马桶的声音。 “沉影。” “哎。” 戴明听唐风雪打开洗手的水阀，就放心闭上眼睛，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他心想这npc可真听话，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也是让人省心不少。 昏昏沉沉的他开始酝酿睡意。 戴明打了个哈欠，脑子里头思绪胡乱发散着： “游戏里睡觉好像要比现实中舒服很多啊，感觉睡得特别沉……” 戴明的意识又开始涣散，迷迷蒙蒙即将要入睡时，心头思忖着崩山之前对他说的“在游戏里睡觉是把这游戏玩明白了”的话，原来并不是说说啊……那老小子说自己是内测玩家，结果实力差劲到现在还没在排行榜上看见他人，指不定内测一整个都是睡过来的…… 行了，接着睡吧，唐风雪应该不会有第二次起夜了。 哗啦啦…… 闭了会眼，却没能睡着。 戴明缓缓睁眼。 洗个手怎么会这么久？ 他忽觉不对，“腾”地一下从床上炸起，半空中就已经将“幻梦”拔刀出鞘，紧接着一个箭步冲到厕所门口，一脚踢开掩着的木门—— 门内空无一人。 昏黄的光芒中，一盏玻璃提灯被搁在黑色石板凿出来的洗手台上，发着黯淡的蓝光，略带锈迹的水阀正淡定的出着水。 人呢？ 唐风雪呢？！ “就？消失了？”戴明不乏震撼地自语道，这简直无稽之谈！ 虽然以前也有类似的惊悚游戏会以类似手法表现一些悬疑情节，但是那时候最多最多也就是vr视角。其冲击力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现在这样：一分钟前还在叫自己名字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兀消失的恐怖！ 因为这样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甚至刚才戴明还闻到过其发梢洗发水残留的味道——的活人，根本没法骗自己说这是假的，只是一个npc、一段数据！ 不，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戴明走进洗手间，视线快速上下左右扫过，检查了视线内的一切细节。 旅店的厕所跟浴室是一体的，中间只有一道油布帘子阻挡，戴明上前掀开布帘，毫不意外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对了，我加了她好友，可以给她发个消息问问她现在在哪！” 加了好友以后想要跟npc发消息聊天，必须是npc随身携带着“通讯器”，而戴明嘱咐过唐风雪，这段时间要“通讯器”不离身。 他点开好友列表，却发现列表里的四个好友，头像全都是灰色的。 灰色的头像就代表不在线。 崩山之势、车轮滚滚、何以解忧三个人是玩家，而这个时间在现实也是深夜了，不在线很正常。 唐风雪呢？ npc也能不在线？ “通讯器”的携带与否只影响玩家是不是能联系的上npc，而在不在线——角色头像有没有变灰，代表的是另一件事。 不在线可以理解为登出了这个游戏，离开了这个虚拟的世界，对npc来说就是—— 死了。 死了？ 戴明脑海里回荡着这两个字，并且自然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帮他把这两个字拆分、翻译、解释、用别的形式告诉他。 例如“过世”、“永别”、“失去”、“数据删除”、“再也见不到了”。 这些词语或释义在戴明的心中杂糅成团，碾磨着他的理智，影响起他的心情，也勾起了短暂的不真实感，但他无比确信，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相识与经历。 好吧，他也承认，从见面到现在哪怕以游戏时间来算也不过一天一夜而已。虽说以唐风雪npc的视角来看，他们已是共度生死的至交好友，但戴明是个不会死的玩家，所谓同生共死的经历于他而言恐怕就连场笑话都谈不上……才对。 哎，算了，剧情杀而已。早知道就不跟着那npc跑这么老远了……真的浪费时间。 戴明轻松地出了口气，如此想着。 幻梦的刀柄被越攥越紧，戴明的后槽牙也开始发出“嘎吱”的摩擦响声。 我……我费了这么大力气从刷怪点里头捞出来的npc、哪怕系统给的支线任务完成了都好好保护着、没有一丝奖励也都跟着跑了好远…… 为了保护这个对话丰富、ai有趣、建模精美的npc甚至竭尽全力的越级砍了另一个魔法师npc…… 结果，结果！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系统无情地删了？！ 为什么？ 是因为这个npc相关的任务其实就只有那个支线任务而已，本就没有后续，所以才会在路上安排一个她绝对打不过的法师来清除？ 因为自己的干涉，阻止了游戏正常剧情的推进，所以系统只好引导她，带着我到这狗屁的祥云镇。然后故意安排她这样一个设定上应该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晚上莫名其妙起夜，来一个剧情杀？ 我明明还挺喜欢这个npc的…… …… 凭什么？ …… 这、是、凭、他、妈、什、么！ “砰！”地一声，戴明一拳砸在花岗岩凿出来的洗手台上，坚硬的洗手台被砸出一点白痕，他用力之大甚至砸掉了自己27点生命值。 不可理喻的怒火与压不下去的烦躁一同涌起。戴明很难分清这负面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并不认为这算得上是“被夺走朋友性命”的愤怒，但是比起“心爱的玩具或者努力的成果被毁掉”似乎更胜一筹。 他忽然觉得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下意识抬手一抓—— 取下来一张虚幻的面具。 这竟是一件装备，一件白色品质的，名为“愤怒”的无属性无介绍面部装备。 这张面具让戴明的怒火飙至新高，他直接气笑了。 他甚至感觉在他不没有察觉的暗处就有一个目光，嘲讽地看着他，戏谑念道：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段数据吗？多大点事呢？又何必自残了？这么气不过，那再给你段数据好了吧，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啊！” 想到这里，戴明更是被自己的脑补气到七窍生烟，以至于就连安全系统都发出了提醒—— 滴！检测到玩家心率不稳，请平复情绪，否则将影响链接效率。 滴！检测到玩家血压过高，请平复情绪，否则系统将在5分钟后自动拨打急救电话！ 不过怒到极点，戴明反倒找回了理智。 他意识到，无论唐风雪只是普通的失踪，还是真的被恶意删除，在这里发疯没有任何意义，自己应该再找找线索，往积极的方向探寻一二。 因此，他深呼吸两次，勉强平复情绪以后，走到洗手台旁，先洗净了砸伤的右手，然后掬起一捧带着些微硫磺气味的水花泼在脸上。 微微温热的水流并没有起到多少刺激神经的作用，戴明只得再掬一捧…… 但他一伸手过去，却是摸空了。 “嗯？” 戴明疑惑地又摸两下，还是什么也没摸到。他拂了把脸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已不在旅店客房了。 此刻，戴明身处一个巨大的山洞，这洞内略有光亮，一眼不知光源何来，细看却发现周围洞壁上嵌有很多发出靛色荧光的矿石。 这山洞洞顶距离戴明脚底下应有六七米多，左右洞壁相距也差不多是如此，整个构造看上去仿佛是被一条巨大的肉虫子拱出来一般。戴明身处正中，却是看不到前后是否有尽头。 他也没一直愣着，一脸木然地又抹了把脸，才如梦初醒般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是，是水啊！ “原来是水！操！我怎么没想到！所谓的失踪哪里是以清醒时间为触发机制的，是水！” 戴明点开好友列表，看着那重新亮起的好友头像，更是欣喜若狂： “她是洗手的时候不见的，再怎么样，我跟着她消失前的步骤再做一遍也该发现了，我居然没想到！哈哈！我怎么没想到！真是傻逼！傻逼系统！傻逼机制！我……我也是傻逼！” 戴明发泄了一阵，才停下来，嗅了嗅指尖残留的水珠。 这带有一丝丝微弱的硫磺气味。 戴明小时候跟随父亲练武，偶尔会接触这种药材，因为气味微弱，一开始洗脸时却是没怎么注意。 “温泉水啊……” “那个温泉池塘……不，那座火山，有点问题啊……” 戴明喃喃自语道，心里想法很多，不过转瞬又摇摇头抛诸脑后：“妈的关我屁事，先找人！” 但是说起找人，戴明却犯了难。 因为他并不能确定唐风雪来到这个山洞的时候是不是跟自己一个位置，也不能确定这种传送的机制究竟是定点的还是随机的。如果是后者，那戴明就怎么也保证不了必定找到唐风雪了。 但是同时，戴明也知道，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自己总是要挑一个方向前进的。而以他的推测来说，去赌唐风雪落地时，是和他自己一样的朝向，然后就这么往前走的概率，应该是会更大一点的。 于是戴明就撒开丫子往前狂奔，并且开始了传统艺能——边跑边嚼草，保持口渴和饥饿在一个巅峰数值以上，并且控制速度和呼吸频率，让体力的恢复可以跟上消耗。 因为山洞两边及头顶上，存在或稀稀拉拉或密密麻麻的发光矿物，戴明一路跑来也没有视物不清的问题。而奔跑的过程中他发现，地面上并不是没有矿石，而是大部分比较稀碎，只不过上面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灰烬，发光并不明显罢了。 戴明对发光的石头和未知的灰烬很感兴趣，但目前他没空去研究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奔跑。 但他很快又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个双岔道。 惊喜二选一。 戴明踌躇了片刻，心思着该如何选择。 他现在心里很没底。既不能确定唐风雪跟自己传送到了一个地方，也不能肯定唐风雪落地后真的跟自己一个面向，然后就直直往前冲。 之前他还能强迫自己先赶路不要多想，但是眼下停在了这处岔口，犹疑和失落就包围了他。 不过很快他就不再犹豫，甚至心情一下转晴，嘴角都翘了起来。 只见左边那条岔道不远处地面上，堆着一个小石堆。 石堆上压着一块白色的布料，上面有半个粉色的狗头图案。 “妈的……” 戴明靠近过去，拾起那块布料喜不自胜地自语道：“挺聪明嘛……” 他也没多耽搁，为了弥补犹豫的这段时间，接下来的路程戴明稍微提了提速，让原本可以靠调整呼吸维持接近满值的体力以每十秒损失5点左右的速度消耗了下去。 既然遇到了唐风雪留下的这么明显的标记，戴明当然是奋发图强，力求最快速度在这个未知的地图或者副本中找到她，然后继续自己那没有奖励的保镖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