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话2.1 First Day(1/1)

作者:北冥又雪

写给文明篇外话2.1 First Day

阿莱雅从维生装置中苏醒,是15天前。 那时,她隐隐约约窥见玻璃罩外的人。 一些人欣喜若狂,另一些人沉默不语—— “成功了!有了这把「秘钥」,我们终于能结束这场该死的灾难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在渎神。” 就这样,在两种不同的声音中,一无所知的少女被关进了“白房子”中,以隔离观察的名义。 直到,医生的到来。 “名字?” 听到这个提问,少女歪着头,用着怪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整洁的青年。 “奇怪,档案上明明写了‘具备沟通能力,且拥有一定常识’的啊,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医生将手里的文件翻来覆去,不着边际地喃喃自语。 “我,没有名字。”少女的语气并不像回答,更像是在指正对方的错误。 “啊,抱歉、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们重来。” 医生正挠着头,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怒骂。 随后一个面相凶恶的大汉砸门而入,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医生头上,“嘿!朗科,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你他妈还敢擅自……” 瞧见这一幕,少女的表情拧了拧,下意识地向后挪了点。 医生趁机抱住金发大汉那篮球般大小的拳头,不让他有再任何动手的机会,“你瞧瞧你安德鲁,都把人小姑娘吓懵。” 安德鲁被医生的这番强词夺理唬得哑口无言,犹豫了一阵子后猛地摇摇头。 他正色说:“总之,现在谁也不能接触秘钥,你必须和我出来。” “这个项目是咱研究所所有人的共同心血,这里面有我的一份力呢,我凭什么不能看她?” “现在还不能。”安德鲁明显不想通情达理,拖着医生就往外拽。 这时一道柔弱的声音意外地打断了他。 “名字,很重要吗?”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突然问。 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回答,小拳头紧紧握起,严肃而认真。 医生起身,走到少女身旁,心平气和地安抚少女的情绪,“当然啊,名字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只要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你就还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这个美好的世界。” 女孩听完这番话语,低头陷入沉思。 见她这副懵懂的模样,安德鲁好像终于卸下了会他那臭脾气,“别听他瞎说,哪有那么玄乎,死了就是死了,名字如何,都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关。总之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糟糕透了。” “嘿,安德鲁,没想到你个粗爷们还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医生用手肘推了推安德鲁,“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和我一块进修哲学啊?” 在两人的打闹中,门外一群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停下了脚步,大家似乎都在观察少女的反应。 “耐人寻味啊,要不让那小子试试。”人群中,不知谁提议,打破了沉默。 “尝试?尝试什么?对试验品倾注太多的感情,你还忍心继续实验吗。” 最后,在大多数研究员的同意下,医生作为代表,开始对少女进行接触。 安德鲁默默地退出了“白房子”,为二人腾出空间。 医生和女孩聊了很久,有些是生活的琐屑,有些是哲学的深思,如果触及到医生的知识盲区,他则会大方地承认。 “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女孩问,“医生叫朗科,大叔叫安德鲁,大家都有名字。” “因为你还没来得及留下自己的足迹,因为你才刚来到这个世上。” 医生想了想,无视掉其他同事的意见,自作主张地决定,“这样吧,我来给你取个名字。” 在他人或嫉恨、或警惕的眼神中,医生说: “alia” 他拥抱住阿莱雅,在对方愣神时,由衷地高兴:“庆祝你余生的第一天。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 同事们推搡着医生离开,事后还给他灌了不少酒。 再后来,最终结果检测出来,结论是:阿莱雅并不具备他们预期中的任何特性。 他们所“生产”出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这个项目最终也无告而终。 在迅速传开的失望和沮丧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另一丝深藏于心底的情绪,一种难以言表的庆幸。 · 白房子,之所以叫白房子,是因为它的一切都是洁白的。 墙壁是白色的,连同电子门也一样; 房屋里十分整洁,只有一张床,也是白色的; 还有玩具,白色的,虽然她很少摆弄它们; 医生和研究员,白色的,至少他们的制服是一样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就连居住在里面的少女,都如白纸般纯洁。 仿佛它就是一间童话搭建出来的城堡,慰藉着某人的心灵。 阿莱雅能够自由活动已经两个月了。 她快步奔跑在研究所外沿的廊道上,隔着一扇扇铁门,时常听到研究员们争论对错的声音。 实验上、生活上,这里的人似乎总是很难达成统一,每个人都固执地坚持己见。 阿莱雅摇了摇,尽管她无须担心这些,但还是不免去思考,思考为什么。 一个铁门旁坐着一个半瞎的老头,揣着个板凳往那一放就能坐一整天。 半瞎老头叫约翰·格朗道,他可以算作这个研究所里的异类,毕竟他这把年纪也没可能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学术知识,充其量只能在最外围当个保安。 与之相同的,阿莱雅也是个异类,但老约翰至少还能当保安,阿莱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研究所里算是什么身份。 尽管老约翰长得很吓人,但阿莱雅经过时依旧很礼貌地和他问好。 叼着一口老烟斗的半瞎老头笑了笑,尽管笑起来很难看,但至少他还努力地维持着和蔼的语气,“小丫头,别在外面玩太久了啊。” “我知道啦,约翰爷爷。”阿莱雅径直冲出了门,外面是天台,天台边缘架着几截楼梯,用来让研究所里人到外面去。 这样的设计有些多余了,阿莱雅始终无法理解这样布置的用意。 只是每次出去,都得多费些事爬楼梯。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阿莱雅没有立刻奔向楼梯,因为医生坐在那里。 他就坐在墙壁的外缘,低头对着荒凉的黑夜、死寂的街道、冷清的寒风。 医生摩挲着一叠铁牌,上面刻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位诗人。 冷风让阿莱雅打了个寒颤,她靠着医生坐下,“在想什么?” “是阿莱雅啊,”医生收起铁牌,揉了揉她的头,“没事,又要出去玩么,小心点骸兽哦。” 阿莱雅拧着嘴,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是有人欺负你了?那就去找你安德鲁叔叔,给那帮人长个教训。” 阿莱雅摇了摇头,“不是的,大家对我都很好……” 阿莱雅顿了顿,不解地说:“可明明大家和我相处的都很开心相互之间却总是争执不休。” 医生思索了会,柔和地看着阿莱雅,“大概因为阿莱雅是不同的,就像……孩子。” 阿莱雅无法理解这个回答。 而医生似乎没留意到,只是很快又问:“那么你刚开始又是在纠结什么呢?” “你别笑话我,”阿莱雅犹豫地开口,“我总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像梦一样不切实际。” “梦?”医生困惑地重复着这个词,舒了一口气,顺着阿莱雅的这个说法往下,“可是啊,阿莱雅,既然是梦,那做梦的你,在入睡之前又在做什么?” 阿莱雅茫然地看向医生,他正盯着脚下的街道怔怔出神。 直到很久以后阿莱雅依旧无法理解那个回答,甚至连同接下来医生所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也许,等梦醒的时候,我们才会明白吧。” · 当阿莱雅从维生装置中醒来。 当她再一次醒来…… 是在……我不知道。 她走出了破烂的建筑,漠视着面目全非的一切,步履蹒跚地走着。 漫无目的,甚至连同有关过去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都无法确信,只是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废墟中。 被世界抛弃,将世界遗忘。 所谓废墟, 即是那钢铁巨兽倾倒在天边, 当文明化作尸骸之时的称谓。 我们早在心中明了,这样的世界再无救赎的可能,只能默默地注视它,并一同缓缓死去。 在浩瀚的星河中, 我们是尘埃。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