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小重山66第六十六章
自顾家回府之后, 昭宁暂时将顾家的事放在一边,照顾母亲的身子更为要紧,她开始日日盯着姜氏服药。
这药来之不易, 每一粒都要按照宋院判的方子, 好生给母亲服用。
转眼间便是大半个月过去,姜氏呕吐的症状果然是全然消失了, 不仅食欲都回来了, 且中气也足了起来。脸上养出了肉,人也见得红光满面,但是按照宋院判的说法,姜氏毕竟是年纪颇大,仍是卧床养胎的好。但是姜氏也看不得谢昭宁成日操劳着药行和管家的事, 自己将管家的事接了过去,只让谢昭宁管着药行,如此昭宁便可轻省一些。
昭宁怕她劳累过度,自是不愿意的,但姜氏却说“左不过是吩咐她们罢了,母亲这还干不来不成若不是想着你需要历练药行上的事, 母亲连药行也能给你接过去,信是不信”
谢昭宁才笑了笑, 怕姜氏一时兴起, 真连药行也接过去了, 便随姜氏去了。
大舅母听闻母亲的病找到了药,人好了大半, 也欣喜来探望,仍带着小半车的补品,还带着十多只活蹦乱跳的鸽子。
姜氏瞪盛氏“我还没生呢, 你就带这么多鸽子来与我下奶吗”
谢昭宁在一旁抿嘴笑,她也是才听白姑说过,鸽子汤有下奶的功效。
上次大舅母带来的山羊还养在后院里,这羊吃得多拉得多,产奶水倒是足足的,可把姜氏养的花花草草都祸害了个遍,包括姜氏悉心培育了要送给昭宁的绿茉莉,把姜氏烦透了,正思忖着哪日杀了吃炙羊肉罢了。
盛氏则喜滋滋地说“先备着,先备着总是好的,我可盼着见你肚子里这个极了不知是男是女。”说着盛氏轻轻抚摸姜氏高挺起的肚子,目光和手都带着温柔。上次来时,她刚得知姜氏有孕,便同时得知姜氏可能性命不保,心里开心不起来。如今姜氏好了,只等着生了,她才真的高兴起来。又问“如今有六个多月了吧”
谢昭宁在旁看着,每每看到母亲和大舅母在一起说话,她总觉得十分温馨舒服,很喜欢同二人待在一起。她正一边听母亲和大舅母说话,一边绣着手帕。
姜氏还没答话,谢煊则端着盏补汤进来了,说道“还差三天就七个月了”
盛氏又笑了笑,站起来同谢煊见了礼。只见谢煊对姜氏嘱咐道“我要去衙门了,这补汤你且记得趁热喝,宋院判说过,冷的是决计喝不得的。”
他额上还带着些许炭灰,说话却是一本正经的。姜氏大概是被叮嘱多了,不耐烦道“知道了,你去就是了”
她自身子好后,脾气也见涨了。但谢煊如何会同此时的她介怀,同盛氏拱了拱手,又嘱咐谢昭宁好生照看姜氏,才出门去上衙门了,自然,也没人提醒他额头上的那一抹灰。
盛氏见谢煊走了,就问昭宁“这药都是你父亲亲手熬的”
昭宁笑道“原是含霜在熬,有一次父亲看到了,说她熬得太快了,出不了药效。父亲就亲自示范了一次,后来就是每次都父亲熬了”
盛氏眉梢微微一挑,就对姜氏道“我以前瞧着谢煊,总觉得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经了这一次的事,倒是看得出他待你的真心了。”
姜氏顿了顿,昭宁还在呢,盛氏怎么直接说这些给她使眼色,示意说闲话还是等两人私底下慢慢说。
谢昭宁却笑了笑,母亲是没见过,大舅母和大舅舅还当着她的面打架呢,大舅母在这方面粗放得很。
谢昭宁还想陪母亲和大舅母说话,但此时红螺却进来传话,说药行那边有点事,怕是需要昭宁亲自去大相国寺处理。昭宁现在逐渐上手了药行,出了事也是她去处理,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她轻车熟路地立刻赶了过去。
昭宁坐着马车前往谢氏药行,路上人流匆匆,她难免又想起了顾家的事。
自上次告诉顾思鹤那句话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顾家的消息,也未曾见过顾家来人,算了算,离顾家出事毕竟还有一个多月,不会这么早便发生,暂时也急不来。
何况她不过是局外人,还是静待时局的发展吧。
昭宁拿出了袖中的一只细口的玉瓶,母亲已经将万金丸吃下了,这便是剩的瓶子了。这瓶子亦是价值不菲,拿来放些旁的东西也是好的。她还有一事不明,这瓶药又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又万分蹊跷,只是之前她想着告知顾思鹤他家之事,没有全然去思考这件事。
为什么她找了这么久没有动静,可是那一日,这药却突然送上门了呢
樊星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家大娘子打量这个玉瓶,知道大娘子一直在猜这瓶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大娘子为夫人找药的整个过程她们都是经历了的,自然也知道这药出现得有多奇怪。
她突然道“大娘子,宋院判说这药既然现存的只有两瓶,绝无第三瓶,那奴婢觉得,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
谢昭宁回过头,这些天她也想了许多种可能,实在是这个药太过珍贵,可却又出现得太过诡异,她还是倾向于此药是被人故意送到她手上来的。可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呢,又为什么要给她送药呢。她想了很多种可能,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
樊星此刻却有见解了。
饶是觉得樊星并不算靠谱,昭宁看樊星一脸严肃,还是问道“什么可能”
樊星颇为正经地道“这瓶药,就是宫里的那瓶药”
谢昭宁听了一愣,这其实是最直接简单的解释。天底下只有两瓶药,那自然就是这两瓶了。但是皇宫里禁卫重重,这药怎么可能从皇宫里出来,又到她手上来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谢昭宁还没说什么,樊月就在旁道“你说得倒是简单,你以为大娘子未曾想过只是既是宫里那瓶药,又怎会出现在此”
樊星想了想,突然灵光乍现道“偷来的呗知道大娘子需要这瓶药,所以去皇宫里偷来,卖给大娘子换钱”樊星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是合理,完全符合逻辑,“若是我,便会如此做”
樊月敲了敲她的头道“宫里守卫森严,谁去了都管教你有去无回,怎么偷来你可别在此胡言乱语了,扰了大娘子想事情。”
樊星被姐姐打了,便也不开口说话了。可昭宁听了,却觉得樊星说的话也是不无道理啊若非如此解释,这药是从何而来呢昭宁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在她收到此药的前一天,她只和一个人说起过万金丸的事便是沈先生
此事会不会太过凑巧,怎的她头一天与沈先生说了,第二日就收到了药呢
寻常人进入皇宫自是难上加难,可沈先生却是武功高强,自然,即便是武功高强,想要进出皇宫也绝非易事,但难免会有这个可能性,毕竟此事发生得太过凑巧了
谢昭宁顿时坐了起来。
昭宁又想起前世,阿七偷东西的功夫是十分好的,好似什么都能偷来一般。沈先生就是阿七,自然还是带着阿七的这些习性的,难不成,此药当真是阿七冒着生命危险,从皇宫中偷了出来,又悄悄卖给她的
此时,昭宁突然想起一事,上次救沈先生的时候,他曾说过若是自己真的想学棋,便在下月初三去找他,她问樊月“今日是几号了”
樊月道“今日是八月初三,娘子,怎么了”
正好就是这天这段时日她一直忙着母亲的事,心里还想着如何帮顾思鹤,虽然记得要去找沈先生学下棋,却忘了日子。还好及时想起了,若是错过了约定,当真是她的不是了。如此难得能够资助阿七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昭宁想到此,忍不住催促马车走得再快些。
马车嘚嘚地跑着,前面已经到了谢氏药行外,葛掌柜正在药行外等着她。
昭宁随着葛掌柜进去,才知道葛掌柜是想请教她新开的分行选址一事,掌柜们已经选好了几个地界,只是需要她来最后做决定罢了。昭宁自然知道未来汴京城里哪处会更繁华,也着急着想去沈先生那里,便不与葛掌柜废话,拿了勾笔随意就在纸上将选址勾了出来,倒是令葛掌柜有些惊讶,觉得大娘子眼光很是毒辣,选的也是他们心里最属意的地方。
待昭宁处理完了事情,葛掌柜将纸叠起来,才道“大娘子让我注意着沈先生的事,我便一直留意着。不过我发现,沈先生仿佛行踪莫测。”又道,“他老师去得早,我也甚是关心他,可是几次去找他,他都不在那里。我也不得不担心,不知沈先生背后究竟在做什么”
谢昭宁眉心微蹙,想起方才在马车上,同樊星讨论之事,只想着此药会不会就是阿七送的,可却也忘了,这简直是比此前他被人追杀,更加掉脑袋的大事,若真是沈先生送的,她可定要劝他日后决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
联想到此前,他还曾被人追杀,昭宁更是觉得心中担忧,便立刻想去找沈先生。对葛掌柜道“我去沈先生那里一趟看看,掌柜只将地址定下就是了。”
葛掌柜有些担忧“大娘子,您能找到他吗”
昭宁却觉得,沈先生既然答应了她,便是不会食言的。
昭宁只带了樊星,快步走到了沈先生所在的巷子。
只见一扇双开的桐木门出现在不远处,上次见时是晚上,并未曾看得很清楚。如今才看到,这桐木门似乎有些年头了,连漆都剥落了,桐木门上的铜狮子扣环也已经锈出了铜绿。门口以砖石垒了两层台阶,缝隙间甚至冒出了青苔,沈先生的住处的确简朴。
她还没来得及上前敲门,只见桐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昭宁一怔,开门的却不是沈先生,而是个穿着短褐衣,戴着布帽,做书童打扮的人。此人长得平平无奇,仿若丢到人群中便找不出来一般。虚手一请对她道“娘子请进来吧。”
这人是谁,沈先生的书童吗沈先生竟是有书童的
昭宁心中纳闷,但也没有问,而是跟着此人进了小院之中。这院子只有锦绣堂后花园的四分之一大。院中有两株高大茂盛的枣树,将小院遮盖了大半,虽是盛夏,可却甚是清凉。枣树上已经结满了累累的青色果实,浓荫匝地,一阵风吹过,枣树叶子簌簌作响。
沈先生身着一件布衣,极为日常的模样,他正坐在枣树下的石桌旁下棋,落下了一枚棋子。
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他抬眸看向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来了便坐吧。”
可是让她坐下之后,他又不再说话了。昭宁心里惴惴,极想试探他,那药是否与他有关,可这般直接的问似乎又不好,毕竟此事还是太过荒谬了。此时樊星站在一旁等她,时不时抬头望着枣树上累累的果实,哪怕它们还是青的,她也已经馋得口水滴答。而方才引她进来的书童,在轻手轻脚地给她上了一盏茶之后,便悄然退下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昭宁轻咳了一声,决定自己先开口“沈先生,你今日便要教我下棋吗”
沈先生自己又落下一颗子,终于抬起头问“谁说我要教你了”
昭宁没想沈先生竟说出这般话她看着沈先生英俊的眉眼,从容不迫的模样。顿时一气,他怎么说话不算话上次两人分别时,他明明说若是想学棋,下月初三来找他
沈先生见她似乎有些着急般,嘴角一勾道“我只是说,你若是想学,下月初三来。可并未说我便一定会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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