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檀记79(76)裘衣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谭央在家中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后,陈叔只与她打了声招呼便叫人抬了个大行李箱进屋。“陈叔,这是?”“少夫人,您冬天时的衣服还放在家里,少爷叫我给您送来。”
陈叔走后,谭央打开行李箱,里面是一件件摞起来的裘皮大衣,从他们结婚那一年开始,每一年她生日,他都会送一件裘皮大衣给她,只这个冬天例外,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因这么贵重的衣服放在行李箱里终究不像话,,说是珍本,也不知真假,正要给你瞧瞧!”
徐治中饶有兴趣的打开樟木箱子,面对着里面满满一箱的裘皮大衣,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个晚间,徐治中敲开了对面李副官的房门,将一个纸盒子塞到了李副官的怀里。李副官仔细端详了端详,不解的问,“这不是买给谭小姐的裘皮大衣吗”徐治中点头道,“是,给你了,拿回去送你家里的老婆吧。”李副官闻言便不好意思的笑了,“参谋长,真是,这怎么好。咱们三个都不大会买,挑了那么久,最后没法子,只拣了最贵的买,”说着,他又自说自话道,“这么贵的东西按说是好的,这谭小姐都不要,可见她是真不喜欢这裘皮的东西了。”徐治中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哎,不管喜不喜欢,她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穿了!”
原来这就是他儿时从叔父那里学来的唐诗。几千年前,元稹说,曾经沧海,除却巫山。只可惜,她是他的山,他却不是她的。她的山水已过一程,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追将出去,不知能不能赶上最后那一抹云霞。
谭央和徐治中蹲在一个放字画的大缸前,一件一件的把里面的卷轴拿出来看,在他们后面站了个穿长褂的老人,带着瓜皮小帽,花白的枯发散在肩上,小且圆的眼镜夹在鼻梁中间。这老头,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前朝遗老的酸馊气,他扁着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若不是世道变了,家道败了,我是不打算卖这些宝贝的,乱世里,这不值钱,若是太平起来呀……”
谭央又打开一幅字,一看落款便眼前一亮,她捅了捅徐治中,望着凑过来的徐治中,谭央用极轻的声音对他做着口型,“是真的吗?”徐治中见她一副小学生般的紧张与虔诚,不禁笑着卖起了关子,“你觉得呢?”谭央把字拿近,认认真真的看了半晌,复又抬起头郑重其事点头道,“我觉得是!”徐治中笑着将那幅字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之后带着嘉许的目光看着谭央,赞道,“嗯,孺子可教也!”谭央听罢开心极了,慌忙把字细细卷起来,放到怀里。
徐治中见状便说,“原来你喜欢他的字,等我有空出去多给你找几幅!”
谭央笑着说,“不用,等我出师了,自己出去找!那你呢,你喜欢谁的字?”
“古人还是今人?”
“都算上!”
遗老见他们扯起了古人,以为要压价,眉毛跳了跳。
徐治中手上翻着画,头不抬眼不睁,不假思索的说,“你的!”
遗老听见如此答案,眉毛又跳了跳。
“你说什么?”谭央一脸惊异的问。徐治中对谭央笑了笑,脸上微红,随即又转回头一脸嫌怨的看了遗老一眼。那遗老见状便迈着方步,摇头晃脑的出去了。
“我因在敬业中学入学考试里考了首名,又和学校里的几位学长熟识。所以咱们开学前的暑假里,我就被叫到了学校帮忙。当时整理考卷入档,我碰巧拿到了你的国文卷子,你那一笔字啊,我一打眼就知道,写字的人定是极有天分又狠下过一番功夫的,这样的字,一路读洋学堂上来的人是写不出来的。我叔父常讲字如其人,要看字识人。当时只看你的名字便以为你是个男学生,我就觉得,写出这样一手字的人,必是个磊落洒脱、才华横溢的男子。”
“之后再看你考卷上的文章,我就更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急于结识你,要引你至交知己!所以那一整天,我翻出了你所有的考卷,一字不落的看了一上午,后来趁着老师们吃午饭的时候,我还打开了档案柜,找出了你的档案。打开档案,我一看性别栏里的女,便傻愣在那里,回不过神儿了。之后,我丢了几天的魂儿,还求着老师将咱们分到一个班。”
言尽于此,徐治中忽然收了音,抬头看着谭央的侧脸,许久,他才慢悠悠的无奈说道,“因我知世事难有尽善尽美,我便以为你大略会丑些,而我,大略不会介意。”说到这里,徐治中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可我没想到,老天爷却不是这么安排的。”
春节前的两周,一个飘着雪花的下午,徐治中陪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六十来岁男人来到了谭央的医院。谭央觉得这个人面善,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徐治中便给她介绍,“央央,这位是湘凝的父亲,章总长!”谭央恍然大悟,难怪她看着眼熟,读中学时去章湘凝家,应该是与湘凝的父亲照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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