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荒凉第232章 往事如风
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京城，仿佛给这座繁华的都市披上了一层厚重的黑纱。 在一条寂静的小巷里，林书翰神色惶恐地跪在地上，身躯微微颤抖着，宛如风中飘零的落叶。 他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对面站着的墨染，他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冷峻，深邃如海的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此刻，他缓缓向前一步，伸出修长而有力的双手，轻轻将林书翰扶了起来，语气温和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墨染的学生了。”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清澈而又充满力量。 林书翰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与敬意，声音略带颤抖地回应道：“是，恩师。”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墨染，仿佛要将这份恩情深深地刻在心底。 站在一旁的赵武，他双手抱在胸前，大声说道：“既然这样，今晚不如我们去龙凤酒楼畅饮一番，好好庆祝庆祝！”说罢，还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 墨染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泛起丝丝涟漪。 林书翰见恩师点头应允，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的异议，连忙说道：“全听师叔和恩师的安排。”他一边说着，一边弓着身子，态度极为恭敬。 一盏茶的工夫，三人便来到了龙凤酒楼。 这酒楼雕梁画栋，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门口的灯笼高高挂起，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林书翰仰头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建筑，眼中竟有了一丝的胆怯。 他自十岁起便常年漂泊，历经艰辛，今日居然能再次来到如此豪华的地方，心中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 三人在小二热情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雅致的包间落座。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上来了美酒佳肴。林书翰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一时竟呆愣了片刻。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读书人该有的高冷模样，端坐在那里，目不斜视，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赵武豪爽地拿起酒壶，先给自己倒满，然后依次给墨染和林书翰斟满了一杯酒，高声说道：“我们今日共饮一杯，庆祝你们二人建立师徒关系！”他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豪迈的笑容。 几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书翰因为平日里不常喝酒，这一口烈酒下肚，竟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墨染见状，轻轻拍了拍林书翰的后背，关切地问道：“书翰，你可是京城本土人士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询问和关心。 林书翰缓了缓气，恭敬地回答道：“回恩师的话，学生祖籍是绥粤城的林氏。”他说话时，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墨染的眼睛。 赵武一听，浓眉微皱，惊讶地说道：“绥粤城林氏？” “那距离这里可有上百里路呢！” “我听闻十年前林家被仇人灭门，林家子弟无一人生还。” “你怎么可能是林家之人？”他一边说着，一边瞪大了眼睛，表情极为震惊。 林书翰的眼眶瞬间微红，声音略微哽咽地说道：“师叔有所不知，仇人上门的当日，学生恰好被阿姐带着出门，所以才躲过了一劫。” “等我们回到林府的时候，已经是尸骸遍地了。”说着，他的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颤抖，那一幕幕悲惨的场景如同幻灯片一般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痛苦。 墨染轻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后来是怎么来到京城的？”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 林书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回禀恩师，学生自从家道破落后，就和阿姐相依为命。” “阿姐每日帮别人缝补衣物，补贴生活。学生不敢懈怠一丝的学业，最终通过了院试成为了秀才。” “学生通过代写家书，一封信能赚五个铜板，慢慢的和阿姐的生活过得没那么清贫了。” “为了参加今年的秋闱，学生和阿姐，走了小半个月才来到了京城。”他说这些话时，眼神坚定而又充满希望。 墨染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你能如此刻苦，实属不易。”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他的目光中带着探寻。 林书翰低头说道：“回恩师的话，学生现在和阿姐两人住在潜龙街。”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 赵武一听，不禁咂舌道：“潜龙街，那是个贫民窟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林书翰无奈地笑了笑：“师叔所言正是，虽然居住环境贫苦，但学生和阿姐二人能有一个容身之所就已经很满足了。”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墨染沉默不语，他的思绪飘回了自己的前世。那时的他，也是身处困境，独自一人挤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无人问津。 他特别能理解林书翰此时的处境，不过对方比自己幸运的是一直有人陪着。 赵武突然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去教坊司那种地方呢？” “难道那里有你的相好？”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的笑容。 林书翰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师叔误会了，阿姐在教坊司为秋若姑娘洗衣做饭，每日都很辛苦。” “今日学生参加国子监举办的诗会，学生将诗会分发的糕点藏入袖中，趁着诗会结束，将糕点第一时间送到了阿姐的手里。”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抹了抹眼角。 赵武冷哼一声：“哼，什么分发，那是供文人吃喝的，你私自拿走这是偷窃。” “日后被其他文人知晓，你这偷窃的行为，这将是你一生的耻辱！”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 林书翰着急地对赵武辩解着：“让师叔见笑了，但诗会的规定每位学子都可分到四块糕点，学生没有吃，只拿走了两块糕点，不会影响其余学子。” 他作为文人的风骨，是不屑做这些事情的。 但一想到阿姐从未吃过如此美食，文人的风骨在那一刻显得那么的虚无。 赵武却不依不饶：“任你怎么解释，偷窃就是偷窃！”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杯都晃了晃。 墨染伸手打断了赵武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他转头看向林书翰，目光深邃而严肃：“若有一日，你身居高位，此事被人知晓，以此诋毁你偷窃，你可后悔？”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林书翰的灵魂。 林书翰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 片刻功夫后，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他将一杯浊酒一饮而尽，眼神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即使真有那一日，学生也无任何怨言。” “总有一些东西是比名声更重要的。”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内心中还是有一丝的不甘心。 然而，那不甘心和阿姐吃到糕点时露出的笑容相比，则微不足道了。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酒杯，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墨染看着对方的神情，心里难免一阵同情。 他注意到林书翰这个自己刚收的弟子，除了喝酒居然没有吃一口菜，常年以来的自卑让对方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做。 墨染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将一块块山珍海味夹入他面前的盘子里面，说道：“快吃吧，别客气。”他的动作轻柔而又自然。 林书翰嘴上说着：“不用，不用，恩师您请用。”但是他的眼神和神态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渴望。 他的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那些美味佳肴。 在墨染的再三劝说下，林书翰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他虽然很久没吃这么好的食物了，但文人的风骨使得他没有那种狼吞虎咽的模样，而是细嚼慢咽，举止间仍透着几分文雅。 吃着吃着，林书翰盯着筷子上的肉食，眼神迷离，仿佛在回想着什么。 墨染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墨染高声喊道：“小二，将桌上的吃食，再准备一份，打包起来。”他的声音响亮而又果断。 吩咐完店小二后，墨染转头看向林书翰，温和地说道：“你回家的时候，将打包的饭菜带给你阿姐吧。”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爱。 林书翰的眼眶瞬间通红，身体颤抖着，声音哽咽地说道：“恩师，您对学生的恩情，学生无以为报。”他说着，就要起身给墨染下跪。 墨染连忙伸手扶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快吃饭吧。” 二人没说什么，但一切都在彼此的心里。 酒足饭饱后，墨染从怀里掏出十金，递到林书翰面前，说道：“拿着吧。”他的表情真诚而又坚决。 林书翰连连摆手，说道：“学生不能要，不能要。”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惶恐。 墨染笑着说：“这是我对你的投资，以后当官赚钱了你要还我一百金。” “再说了，你难道想让你阿姐，一直和你过苦日子吗？”他一边说，一边把金子往林书翰手里塞。 林书翰听了，陷入了艰难的思想斗争之中。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纠结和犹豫，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争吵，一个说接受吧，为了阿姐能过上好日子；另一个说不能接受，这是嗟来之食。 最后，他咬咬牙，说道：“恩师，学生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林书翰叫店小二取来笔墨，他写了一张欠条，上面写着他借墨染十金，日后偿还一百两。 墨染收了欠条后，林书翰才将十金收入怀中。 林书翰提着饭盒，快步走向潜龙街。他的脚步坚定而有力，仿佛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决心，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报答恩师的知遇之恩。 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赵武不解地看向墨染，问道：“墨染兄，你为何要对他如此慷慨？”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墨染望着林书翰离去的方向，感慨地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说罢，两人便各回各家了。 而林书翰在回家的途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报答恩师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