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回响者第一百二十章 短暂的“生活”（中）
片刻之后，用洛卡用叉子捣了几下，确定土豆已十分软烂，才就着蒸汽将这几只从锅中捞出，并将旁边剥皮好了的玉米放入其中开火蒸煮，并加入一些白糖调味。 无论是对联邦士兵，还是失落者来说，只要人类没有进入下一个纪元，白糖永远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在野外的士兵和失落者从各自组织内领取的白糖十分有限。 用如此关键的资源，在这片荒原中做饭，属实算是奢侈了一把。 就着微弱的香气，洛卡将刚才煮熟的土豆放入碗中，用炎火帝国风的陶瓷勺子背面不断捣，直到全部成为泥状为止。 接着，他加入了在冰临城市从街边商店购买的盐、黑胡椒粉，又倒入一些醋和酱油，继续不断地捣和搅拌，直到其外观与人类肠胃不适时排泄的遗物一般为止后，倒入盘中，放在餐桌之上。 这只是一道前菜，或者说开胃小菜的范畴。 可虚弱的“未来”看到如此造型的土豆泥，原本已饥肠辘辘，准备大口朵颐的他，突然莫名而生一股值得庆幸的饱腹感。 毕竟，从进入极寒特区以来，洛卡和“未来”的饮食多以荒野风格为主，除了偶尔生吃一些动物的身躯外，多数以临时架起火堆烘烤，或者使用便利的军用罐头为主。 今天是难得清闲的日子，再加上那位立场多变的“雷页”给他教授了一些炎火帝国人烹饪菜肴的方法，洛卡犹豫了几秒，索性将半袋子白砂糖全部倒入炒锅中，倒入两碗清水，开始熬制糖色。 随着动物脂肪炼制的油的倒入，伴随着洛卡不断用铲子搅拌，熊熊燃烧的由煤气罐供能的火焰将能量不断注入其中，使得这些糖退去了蕴含圣洁之光的白色，不断沾染上仿若血与火的赤红之颜。 气泡与烟雾不断向外翻腾，如同运行多时已接近红温的蒸汽机械，糖逐渐变为了沙，但洛卡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 此刻的他早已沉浸在这滩红色的迷雾之中，直到锅中的水分越发减少，继续搅动之下，无数细丝状的存在随着锅铲向外产生，变成了如旧日神明赐予仆从的那般无往不能，蕴含暗红、可怖、躁动、恐惧的细小绒毛，或是触手。 但洛卡并未让这些被搞得歪七扭八的红灼糖色继续存在，毕竟，这些搅动后的图案除了莫名地与骷髅与死亡产生某种精神上的联系之外，扬起的迷雾让他燥热难耐，削减了他的认知水平。 而且，国内残留的黏稠物质也在迅速凝聚，变得越发坚硬，胡乱捣动之下，越发近似啮齿类动物啃咬之后痕迹，或是大型猛兽捕猎之后散落一地的内脏组织。 哗！ 伴随着一碗清水倒下，这些令人微微作呕的黏糊糊的东西总算在极短时间内与清澈纯洁的东西合二为一，驱散了难以忍受的视觉冲击的同时，也带来了一股难得的属于食物的清香。 锅内的汤汁不断熬煮同时，洛卡接连放入葱姜蒜、胡椒、食盐等等调味料，还有原产自普托亚在大陆西南部殖民地的辣椒。 据说，他们中擅于冒险的勇士曾尝试证明我们的世界是个球体，自风暴之角附近的港口出发向西，探索了接近一年。 但实际上，一百多人的团队最后只回来了三人。他们表示，确实看到并登上了崭新的，从未出现在地图上的大陆，但那里，似乎生存着魔物化的龙，还是旧日神明及其使徒的栖息之所，那里充斥着黑暗与瘴气，还有毒性极强的昆虫和病菌，白昼异常短暂和昏暗，夜晚异常漫长且诡异。 除了带回一些号称是旧日神明迪普瑟的门徒赐予的土豆、辣椒和玉米种子外，并无其他。 但，当时前往所谓“崭新大陆”的船长临死前说，旧日神明希望为人类消除饥饿，毕竟，遭受苦难而死去的人类会带有极度扭曲的愤怒和绝望，会滋生属于暗夜的力量。 现在，旧日神明领域内的黑暗早已不堪重负，即将突破平衡，带来沉重灾难，他们希望从根源上减缓这一进程。 听着洛卡将雪兔肉切块，放入炒锅中熬煮的声音，“未来”将手中由普托亚语撰写的《新大陆的真相——真实的航海记录》一书合上，放在被清洗得十分干净的枕头之下。 没错，刚才这一切都是这本书中所提到的内容，细细回想其中的只言片语，“未来”轻声呢喃，感慨道： “或许，船长将高产作物种子带回之后并没有改变人类的生存状态。依然有痛苦，依然有杀戮和压迫。那片人类始终无法真正涉足的属于旧日神明的领域或许就是在新元之前几年将扭曲的黑暗的愤怒和绝望努力压制到了极致，在某个平常的白昼，彻底失去了平衡而触发了所谓的‘理’吧。 “我记得，契丹里斯人流传过这么一句谚语，‘当光明到达极致，黑暗便会滋生，用寒冰浇灭烈焰；当黑暗掌控一切，光明就会生长，用温暖度过长夜。’‘无心人’危机就是黑暗力量内蕴含的痛苦、无助、挣扎和死亡的总爆发，可属于这片长夜的微光，究竟在哪？它，真的存在吗？” 正当“未来”双眸逐渐呆滞地盯着前方蒸腾的水汽时，洛卡正好端来两根煮好的玉米棒子，趁着难以烹饪的雪兔肉熬煮的间隙，他坐在了桌旁，拿起玉米和分好的土豆泥，放在桌面上更靠近“未来”的地方，招呼道： “别感慨了，‘未来’，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冰刃’大哥告诉过我，在思考一切问题之前，吃饱肚子是关键。在你饿的时候，管他光明还是黑暗，有吃的，那就是光明女神的赐福。” “听你这么一说……”“未来”托着下巴，思考道：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所以说，先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有机会能好好休息，就吃点东西，养好身体。昨天晚上‘冰刃’和我们‘混乱组’的其他几个哥哥姐姐说了，等‘普拉米尼之斧’完成了他的使命之后，允许你带走他。”洛卡边啃着手中的玉米棒子，边说道： “无论最后他是否还能作为‘风矿’存在，也就是说会不会恢复意识，‘冰刃’大哥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在这里，比起为联邦委员会服务来说，你是自由的。” “自由？”“未来”低声说着，将一口黑乎乎，软塌塌的土豆泥送入口中，接着说道： “我其实需要的不是……选择的自由，而是‘不去’选择的自由。我记得……康斯坦丁里安，就是这我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在临死前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渴望得到哥哥‘风矿’的爱，至少是一段正常的兄弟感情。 “对于我来说，我不想再为任何势力而卖命，这次，至少见到‘回响者’和‘普拉米尼的真相’之后，我要拥有拒绝的自由。如果【秩序者】真的降临就是‘回响者’，且能带领克鲁斯德率先结束‘无心人危机’，重构【秩序】的话，我可能会等到战争彻底结束再离开。” “还是……打算要去东边，跨过艾温特莱准无人区，去你心心念念的契丹里斯，那个充满希望和新生的国度吗？”洛卡将啃完的玉米放在一旁篮子中，擦了擦嘴问道。 沉默了几秒，“未来”猛地将碗中的土豆泥全部送入口中，吃干抹净后，回答道： “没错。他们抵抗住了第一波的‘无心人’危机，并构筑了漫长的防御工事阻挡了外界的‘无心人’入侵，这本就是一个壮举。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如我们这里的人类和失落者一样，要么游荡在荒野中如同幽灵，要么龟缩在据点里苟且偷生。 “他们或许存在野心家，但不足以覆灭整个国家和民族。克鲁斯德人，曾是强大和武力的代名词，创造过无数的辉煌，可现在，我们早已没落。” “虽然，不太想打击你，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上次见到真正从东边过来的契丹里斯人是什么时候？你亲眼见到悬挂炎火帝国旗帜的航船，又是在多少年之前？这是‘冰刃’大哥曾问过我的问题。”洛卡说道。 “我，不太清楚了。”“未来”拍打着脑袋，摇了摇头。 “那么我告诉你，最后一位抵达克鲁斯德联邦的契丹里斯人是九十五年前的炎火帝国皇室成员炎险，他最远只抵达了鲁斯省的卡斯达格勒，至死都没有走入心心念念的冰临城，毕竟，他在漫长的路途中早已异变为了失落者。 “而最后一批运往整个西部大陆的，属于契丹里斯的蒸汽轮船，抵达日涅帝国的苏格拉城市外的港口则是在一百三十年前。那艘轮船最远沿着立罗德海走访了新港和旧港，还有无尽冰洋南部的南托亚港。 “与其说他们是来贸易的，不如说是进行一场注定九死一生的官方冒险，试图探索整个世界在新元后重新恢复联系的可能性。但实际上，他们最后死在了北卡洛夫专区的一个小镇内，被那里属于你们‘秩序会’的失落者开膛破肚，满足进食的欲望了。”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洛卡？”“未来”有些心虚地问道，没有敢抬头看向洛卡的眼睛。 沉默了几秒，洛卡艰难地开口道：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实际上，那个繁荣美好的契丹里斯只是我们口耳相传的幻想，其实，那里的情况远比我们所预计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