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4三 等着我
白言用力攥紧拳头,紧到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却觉不到半点疼痛,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见识杀戮,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眨眼间已经没了半点生气,直挺挺躺在地上,血浆四溅,这已经完全超越了害怕的界线,她只觉得浑身虚软,双腿使不上半点力气。
好在入席前可以到单独的更衣室梳洗,抖着手合上更衣室的门板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吸气,不行,这样不行,还没有完,要冷静、冷静!
咚咚——身后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白言捂住双唇,胸口突然窜出一股恶心感。
“是我。”司马炎的声音。
隔了良久,门板才缓缓打开一条缝,司马炎是硬生生贴着门框挤进去的,可见屋里人有多排斥他。
既然阻止不了他进门,白言只好背过身,手背抵在唇上,努力压抑着胸口的不适。
“伤到没?”他看到了那两具备被抬出去的尸体,却没找见她的踪影,抓来一个女侍才得知她在这里。
“没。”她的声音很小,小的有些羸弱,“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她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子。
“每个人都会害怕,我也会,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手伸到她的肩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攥回了身侧,“别刻意回想,时间久了会慢慢变好的。”在这方面他很有经验。
“对不起。”说过不会成为他的累赘,事实证明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没有问题,错的是我。”他在这种环境下呆的太久,早已忘记了正常人的接受能力,尤其她还是个女儿家,根本就不该看到那些画面。
“跟你没关系,我……会在记录里写明白的。”她不会让他替自己承担责任。
“你认为我会怕你那份记录?”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转移她视线的话题。
白言努力压下胸口的恶心感,侧首看向他,“杨延说你已经在这儿五年了。”难道他不想回去?尚府的记录对他晋升起着很大作用,否则杨延干嘛对她那么恭敬?
笑,真正的笑,“你不愧是白芷的妹妹。”兄妹俩一样单纯,听说那家伙得知他来了乌卢后,几次三番想疏通关系帮他调回去,大概还在为当年顶替他的事不安。
“你……跟我哥还有联系?”没听哥哥提起过。
“没有。”八年前他们去秦都后就再没见过,“他大概还是有心结。”
“你没有?”他不怪哥哥?如果不是哥哥顶替他,他现在也许不会待在这种地方。
“成王败寇,他能上去,说明他有这个实力。”年轻时确实心有不甘,后来知道了原由,一切就都淡去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她以为他对她爱答不理、横眉冷目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原来心胸狭隘的一直都是她自己,叹口气,等见到哥哥一定要告诉他,人家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心上,他也别再纠结着放不下了,“你那边谈得不好?”
看一眼她的手,没再抖,看来是缓过神了,“没谈拢。”那帮家伙开价太高,他吃不下来。
“……”没谈拢,那是不是意味着会动手?“我不会打架。”她来乌卢前只学了不足一个月的防身术,正因如此,上面才会加派流云她们两个跟过来。
“我记得你打得挺好。”年少不懂事时,揍过白芷一次,被这丫头见了,差点把他活活咬死,脖子上到现在还有疤。
“……”她很想装听不懂,可偏偏那个记忆很清晰,清晰到她还能记得他血的味道,她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就出自那里——他欺负过她哥,“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清清嗓子,“我真没学过拳脚功夫,不然上面也不会派流云她们跟着我。”一方面是保护她,一方面对她们也是一种历练。
“你觉得我如果想动手,还会带你上来?”他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这一点毋容置疑。
“……”也许是她多心,总觉得这话有些暧昧,所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停顿一下,连忙转开话题;“你跟南齐联手了?”刚才那几个女人打架时,她就有这种预感。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算是默认吧,白言也没再继续追根究底。
接下来是一段冗长而尴尬的对视。
他明明无话可说,却又杵在那儿不动。
“宴席差不多该开始了,我们要不要过去?”她提醒一句。
“等等。”他道。
等什么?
“等他们解决完私人恩怨,咱们再过去。”这丫头胆小,刚受过一场惊吓,不宜再看那么血腥的场面。
“你们今晚不只谈塔卡的事那么简单吧?”塔卡虽然重要,但绝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秦、赵、齐、西胡,四大国聚齐了,再加上西合和金夫人,一个塔卡根本调动不了这么多势力。
司马炎没答话,反而微微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言细心听,门外的动静确实有些不对劲。
司马炎贴着门板,从门缝里观察了一眼门外,低咒一句,随即抬手捏灭墙上的烛火,再一个窜身,跃到窗台下,轻轻推开窗扇,左右查探无人后,纵身跳出窗台,站在窗台外冲白言招手。
白言不明就里,但也不敢怠慢,匆匆去到窗前,在他的拖扶下爬上窗台,却怎么也不敢跳出去——窗外就是万丈深渊!
“别担心,有我在。”他的笑容在灯火下显得有几分失真。
“你别拽,我自己来。”他攥着她手腕,手里没东西她更害怕。
司马炎松开手,胳膊却在她腰前环成了一个圈,以防她失足滑倒。
白言花尽了所有勇气才从窗台挪到挑台上——她从小就怕站在高的地方,“现在怎么办?”问他。
司马炎指一下屋檐顶,“爬上去。”
白言仰头,爬上去?比跳下去都难做到吧?“呀——你干嘛?”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司马炎掐着她的腰一举将她送到了高处。
“抓紧那根横梁,对,就这样,眼睛不要往下看,脚上用力,我肩膀没那么软,你踩不坏,快点,上去。”一句一个指令,哪管上面人吓没吓哭。
白言这辈子怕都忘不掉今晚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那么刻骨铭心,好不容易爬上了屋檐,本以为他也会上来,擦干脸颊上不知是被吓出来还是冻出来的眼泪,回头想拉他一把,结果人家摆摆手,压根没打算上来。
“到那边墙角去,那儿没风。”一边交代一边解下外袍扔上来,“这个穿上,事情处理完我来接你。”
白言抱着他的外袍趴在屋檐上,她很想说,她不怕死,能不能让她下来?“你当心点。”其实她最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快点回来?
看着她那双被灯火映的闪闪发亮的眸子,以及那种明明很害怕,却还要故作镇定的表情,司马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她还是当年那个美丽可爱的小白言,没变,“不用怕,我会回来的——”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