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雄狮第九十六章 卡尔纳尔之战
等待数日，西坎达尔汗终于等到占星师的到来，为了能够从苏丹处获取赏赐，占星师几次都称结果为吉兆，这让他不安的内心平稳不少。 可偏偏接着吉兆之后却是坏消息：“陛下，敌人再次袭击我军营地，哨兵死伤甚重。” 就在德里苏丹等待的这几天，易卜拉欣没有闲着，他见德里军没什么动作便一直派遣骑兵突袭营地，希望能够引诱其主动出战。 同时，由古尔布丁率领的阿富汗骑兵绕至更南方的道路上，除去骚扰乡村，逼得农民和地主逃亡以及阻拦商道虐杀商旅外还抢掠了一支从德里为大军输送补给的辎重队，苏丹的运输队有着足足五百头骆驼和数十辆用骡子牵拉的大车。古尔布丁下令牵走所有驮畜，毁掉大车和带不走的辎重。 辎重被劫的消息传到营地内，西坎达尔汗立马封锁消息，他认为这和先前数日的袭扰一样是入侵者在刺激他尽快出战，并且为了引诱他主动出击，还分兵了，尽管这样的分兵大概不会影响主力的战力。 “这些入侵者见我军规模庞大，心生畏惧而不敢主动进攻，故使此计要让我军主动进攻，好让他们占便宜。”在会议上，西坎达尔汗的维齐尔对当下局面发表如上见解。 曼苏尔则当场反对道：“陛下，还有维齐尔和诸位埃米尔，请容我先说一说在西尔欣德的战事吧。” 在西坎达尔汗的控制下，没有人在会议上当场讽刺他是败军之将的，得到许可的曼苏尔则将他所看到的战斗当众讲述一遍，引发众人思考。 “陛下，臣合理地怀疑这是埃米尔曼苏尔为战败所做的托词，虽然这并非是故意，但确有动摇军心之嫌疑。”质疑之声很快涌出，意在认为这是夸大。 两派的争论让他厌烦，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 “陛下，陛下，敌人列阵了。”亲卫不顾礼节地摇醒还在睡梦之中的易卜拉欣，这是他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嗯……”易卜拉欣撑起身体坐在床榻上，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随后他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敌人有什么动作？” “是的，陛下，斥候侦查到敌人正在有序出营，正在列阵，疑似是打算进攻我军。”亲卫重复道。 他当即披挂上阵，营地内的萨法维军随之在哨声、号声和军官的喊声中按照前几日就做好的安排集结列阵，准备与敌人作战。 易卜拉欣按照习惯布阵，炮兵、步兵作为中军、红头安排在两翼，禁卫骑兵和阿富汗骑兵作为后卫。 当大军列好阵后，德里军正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无边无际黑压压的一大片极具压迫感。易卜拉欣看向己方阵列，从上到下都无人惊慌失措，面对强敌都显得十分从容。 冲在最前方的是德里军的骑兵，西坎达尔汗的骑兵数量比易卜拉欣略多，为了争取一次打垮敌军，他将大多数重骑兵和轻骑兵混编作为矛头用于第一波突击。 德里苏丹眺望萨法维军阵后方的狮日大纛，知道那是敌方指挥官的所在地，只要骑兵能直接突击到那个位置就能结束整场战斗。 德里骑兵见萨法维中军前方由壕沟、栅栏和炮位所组成的野战工事便打算向敌军两翼冲去，寄希望于快速打垮两翼以从侧面攻击中军。 野战炮克制地没有开火，仅有部署在炮位之间的火枪兵在进行射击，因为距离较远，杀伤效果不是很理想，一时间仅有十数个德里重骑兵落马倒地。 两翼的红头没有坐以待毙，在军官的组织下，反击随之开始。易卜拉欣将原本配属给步兵的骆驼炮加强给两翼的骑兵，实心弹和霰弹先是扫过人群，火药被引燃后发出的响声和烟雾让马匹受惊，这样从未见过的场面让原先意欲全力突击的德里重骑兵犹豫起来。 “呜呜呜呜～”急促的号声自萨法维军中突然响起，更是让这些德里重骑兵一惊——反应快的人已经猜测大的要来了。 军阵最前方的红头抓住机会对当下进退不得的敌军发动冲击，他们高喊宗教口号——“代胡达惩戒人间一切不信道者！”“胡达赐虔诚的勇敢者胜利！”“受胡达祝福的谢赫与我们同在！”——用骑枪和刀剑与犹豫之敌搏杀起来，舍施尔弯刀与印度刀剑、盾牌相撞，搏斗的两方都在尝试抓住机会将手上的刀剑送至敌人防护薄弱处。 因为猝不及防。一时间人多势众的德里重骑兵竟是落到下风，不少重骑兵招架不住几击便被打得丧失战斗能力，混乱蔓延至后方，那些没有遭到冲击的重骑兵只得连连后退。 跟在这些重骑兵后面的非正规骑兵趁此绕到侧翼，打算用弓箭射击敌军以支援友军，但他们连一轮箭矢都没射完就遇到了麻烦。 后排的红头打算包绕这些德里重骑兵，却没想到撞上了同样在向侧翼迂回的德里轻骑兵，这些轻骑在装备劣势的情况下自然无法和红头在近战中占到优势，他们甚至都难以坚持，都主动向后撤去。 “追击，把这些穿着破衣烂衫的敌骑全部碾碎！” 在侧翼部队指挥官的协调下，与德里轻骑兵交战的红头没有转向冲击敌侧背，而是继续追着后退的当面之敌打。这些只有轻甲乃至无甲的非正规骑兵被追击的红头屠杀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红头的战马比起这些非正规骑兵的更加健壮和快捷，这让德里轻骑兵的逃跑都成了奢望。不过有位智者曾说过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当被猛兽追逐时，你不需要跑得比猛兽更快，只需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能逃生。” 原先排在队伍后方的幸运儿此时正应验着这个道理，依靠着身后同袍流血才逃过一劫。 至于两队红头之间的空缺则由骆驼炮队来填补，对于被缠住的德里重骑兵来说，霰弹并不比从侧背攻击的敌人更温柔。 从后面传来的巨响让不少在人群边缘的阿富汗和突厥武士感到心头一颤，还不等好事者转头查看，霰弹就打入人群之中引发混乱。 胯下战马受惊的嘶鸣的伤者的哀嚎影响着在场的其他骑兵，再加上红头的凌厉进攻，让原先高涨的作战热情被逐渐磨灭，以至于坚持留在战场的想法开始被视为负担。 遭受双重打击的德里军不得不后撤，前线的混乱让西坎达尔汗不得不将手上的预备队分出去，先去接应后撤的轻骑兵，击退追击的红头，然后再和轻骑兵一起攻击骆驼炮队。 与此同时，行进速度较慢的德里步兵赶到战场，他们使用弓箭射击萨法维全军，鱼龙混杂的近战步兵则尝试越过由壕沟和栅栏组成的防线。 “装填，瞄准这些敌人，然后自由射击！”步兵军官大喊着命令身旁的火枪兵，这些已经服役数年的步兵熟练地装填着手上的火绳枪。 就在德里步兵冲到壕沟之前的同时，不少萨法维火枪兵已经在举枪准备瞄准，如今敌人已经冲至近前，就无需多加瞄准。 一阵枪响，先是几个领头的德里步兵军官被当即击毙，铅弹毫无悬念地命中其胸腔和头颅，其躯体就直接落入壕沟之中。 位置稍后的普通士兵也是如此命运，数百人就在火绳枪的打击下丧失战斗能力，若非骆驼炮被调去支援骑兵作战，后装回旋炮的霰弹和实心弹能在密集的步兵队列中获取更多战果，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这些德里步兵心惊胆战。毕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是重骑兵那样的职业武士，仅仅只是因为苏丹的命令而被强征来的征召兵罢了。 同时德里军两翼陷入劣势的局面也影响到了中军的步兵，他们不得不原地向侧前方结阵以抵御骑兵的冲击，尽管后退些许，这些被钉在原地的步兵还是逃不过变成火绳枪靶子的命运。 见当下的敌军攻势基本都被化解，易卜拉欣暂时放下心来，继续观察着战局。 介于萨法维军中那能让战马受惊的奇怪武器和数量不少的骆驼，西坎达尔汗认为当前还不是派出象兵的时刻，为了扭转颓势，他决定亲率还未投入战场的皇家部队在战线四处救火。 马穆鲁克骑兵出现在战场上让德里军士气一振，这些精锐骑兵的突袭让原本追着德里轻骑兵打的红头一下成为挨打的一方，红头当即后撤，打算用帕提亚射术来对付这些难缠的敌人。 作为德里苏丹的嫡系部队，这些马穆鲁克身上坚固的甲胄足够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不会被箭矢所伤，冲击力不减的他们没能让红头顺利脱身。 “皇兄，印度斯坦苏丹的预备队动了，看起来这是敌军最精锐的部队。”伊斯迈尔的提醒让易卜拉欣把注意力集中到正在转入颓势的右翼。 “嗯……”易卜拉欣原本是想用野战炮对付象兵的，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出动，当下若是不动用炮兵部队，那很可能要多出许多不必要的损失。 “传我命令，野战炮可以开火了，不要吝惜火药和炮弹。还有你，伊斯迈尔，我把沙赫之友全部交给你，迂回到这些精锐敌骑的后方，别把他们放跑了，一个也不行。”易卜拉欣当即下令作出调整。 “是，陛下。” 伊斯迈尔当即率领后卫绕道己方右翼，可能是德里苏丹见这里毕竟靠近卡尔纳尔城，便将进攻重点放在此处。 这些增援来的沙赫之友可以说来得十分及时，为了掩护骆驼炮队，和这些马穆鲁克交战的红头可以说是损失甚重，已经濒临崩溃了。 “米尔扎来了，援军来了！” 伊斯迈尔的到来对红头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他下令让红头撤回去休整，并让调整好的骆驼炮队给予他火力支援。 刚从与红头缠斗中解放出来的马穆鲁克骑兵立马又要与沙赫之友交战，这些禁卫骑兵让西坎达尔汗明显感到更大的压力，精良的装备和更加强大的战力让他确信这就是入侵者最能拿得出手的部队了。 只是一轮霰弹糊脸和生力军的数量和体力优势让马穆鲁克骑兵难以击败当面之敌，不过德里苏丹认为能把敌人都拖住还是没问题的。 他环顾战场，敌军两翼在和己方骑兵缠斗，中军则在和己方步兵缠斗，预备队也被派出来应对他麾下的马穆鲁克骑兵，现在这不就是决定战局胜负的关键时刻么？ 恰好他忍住了，耐着性子没有让象兵提前投入战场，他判断当下敌人已经抽不出部队应对他的象兵，现在可以放心地投入战场了。 德里苏丹让亲兵带命令给象兵部队让他们发动进攻增援友军，随后继续投身与萨法维骑兵的战斗之中。 而在中军，德里步兵承受着萨法维火器部队的持续打击，损失惨重，栅栏前的壕沟底已经铺满尸体。并且因为萨法维两翼的钳形攻势持续发力挤压着德里军，骑兵和步兵已经完全混在一起了，更是加剧混乱。 德里步兵又在军官的驱使下再多次靠近壕沟和栅栏，试图拆除这些阻碍进攻的野战工事，又是在火绳枪和佩刀的防御下白白浪费了不少士兵。 就在人心低迷之时，几声嘹亮的啸叫传来，自军营而来的足足四百头战象出现在众人视野内，这些巨兽踏着沉重的步伐向萨法维阵地奔来，给萨法维士兵增添不少心理压力。 炮手们紧张地调整好火炮，历经外国顾问和炮兵总监的调教，易卜拉欣带来的炮兵可称得上是业务熟练、经验丰富。 两个炮兵团共一百门野战炮一齐对着有着极大威胁的战象先后开火，易卜拉欣最想看到的那一幕出现了，虽然比预期有点晚，可效果没打折扣。 炮声和结结实实砸在战象身上的炮弹顿时让战象失去控制，刚刚还在为增援抵达而感到庆幸的步兵此时却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战象的乱冲乱撞和践踏直接让不少士兵和军官当场致死致残，中军的阵型也被完全打乱。 “现在就没什么悬念了，我军已经胜利了。”易卜拉欣见状如此直接对着身边的军官们这样说道。 接下来就是火枪兵和炮兵的收割时间，铅弹和铁质炮弹不断冲入人群之中，德里军的中军已经完全崩溃，人、马和大象尸横遍野，士兵和军官都不顾一切的向后方逃亡，没人能去阻拦并重组这些部队。 两翼的德里骑兵独木难支，在步兵和炮兵的支援下，萨法维骑兵最终击溃数量多于己方的德里骑兵。无论是来自伊克塔采邑的重骑兵、来自阿富汗和突厥移民的轻骑兵还是德里苏丹最为依仗的皇家军队全都在萨法维军的攻击下损失惨重。 对于德里苏丹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本人没有死在战场上，伊斯迈尔多次想要抓住这个印度斯坦的至尊，却屡屡有亲兵为其挡刀，让他成功抓住机会逃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