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归来行(3)(2/2)

作者:榴弹怕水

黜龙第三十七章归来行(3)

而看了片刻,眼见着一彪人马又出了城来,白有思一个激灵,晓得对方打算,再加上此时兵马尚在整备,却是毫不犹豫,凌空而起,金色真气溢出,宛若化作一只数丈长的巨凰,便往城前扑去。

城前那支人马,披甲参差,手持锤凿居多,乃是奉命出城去断城外正经河道上的木桥,刚刚走出来,一抬头,便见东方多了个太阳,仔细一看,又仿佛是个宛若巨鸟形状的真龙,早吓得惊惶,纷纷折回,果然抢在对方扑来之前躲回了城门洞里。

刚要庆幸,却发觉四面八方猛地一震,接着就是上方轰隆隆一片,砖石齐下,竟是整个城门楼都塌了下来。

原来,白有思化出宗师特有的真气外显,状若巨凰,只是一扑,居然便把城门楼给扑倒了。

城内郦求胜已经做好布置,此时刚刚登上城内一座守城用的高台,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也是骇的目瞪口呆。结果,白有思一击救下城外桥梁,早瞥见郦求胜在那高台上手持令旗,不由想起刚刚的“既如此”,再加上她自晓得这是郦子期在背后耍的手段,便也恼怒起来。

结果,又是一跃而起,只飞到对方高台侧旁,便挥舞长剑,真气如扇,纷纷割去,宛若切豆腐一般将这个硬木、砖石构建的竖直高台给拦腰切碎,然后足足一丈方圆的高台便也在满城守军的注视下轰隆隆倒塌。

“既如此,让你过了便是!”

郦求胜已经骇到失神,见到对方直接奔自己而来,心中不由冒出这句话,却不料惊吓过度,话到嘴边,居然不能出声,而真气挥来,只凭本能用真气腾跃起来,试图逃窜罢了。

孰料,白有思瞥见这一幕,战斗本能发作,外加真的是许久没动手了,就只抬手一剑,便将对方从空中劈了下来。

劈下来之后,方才醒悟,本该活捉的。

但已经来不及,只一剑,那郦求胜便断成两截落下,内脏更是涂抹了一地。

也是晦气!

当然,回到眼前,只说今日这一关,结果还是好的,城内上下军士不过千余,目睹了这白娘子一扑、一挥、一劈,宗师之威一至于斯,余下不能说跪倒便降,却也是随着白有思宣布军队不入城而变的乖巧起来。

城外的道路变得通畅,城内也“自愿”为路过的这支庞大队伍补充了一定军械和粮食。

三河城这一关,竟也是轻松过来。

眼看着队列花费了两日,才从三河城这里过去,城内如释重负,复又飞驰出数骑,往各处通报,别处不说,其中两骑,一路向北,乃是往国都方向而去,却只疾驰了一日夜,便在一处小城被拦住。

那位东夷大都督却正在此处。

非只是他,东夷王族大将王元德也在此处。

两人听完汇报,都有些恍惚与沉默。

半晌,还是王元德来问:“为什么是凤凰?她从何处观想得来?”

“正该是凤凰,这就对上了。”郦子期幽幽以对。“天下真龙形态各异,状兽、状禽、状鱼蛇,而赤帝一系便多状禽……这说明白三娘观想的是自己,或者是某个人,所谓观人而成己……由此看来,她果然是赤帝娘娘的点选,甚至关系更近。”

王元德状若讪讪:“若早知道是至尊钦点,我也不会无端插手了。”

郦子期缓缓摇头,难得有几分怨气:“你便是知道,恐怕也会插一手,只要让我难做,不管于大局于你是否得利,又或者牵扯到谁,你总是乐意的。”

王元德不由干笑一声,却又反问:“大都督既然知晓我是个看不到大局的,当日为何还是要放走她呢?”

郦子期闭目一叹,方才开口:“因为这件事太麻烦了……若是论天不论人,她白三娘是至尊钦点的妖岛主人,可人家自家不愿意,便是至尊的一厢情愿;若是论人不论天,便是人家遭了风灾落在我们这里,咱们现在又没有跟黜龙帮翻脸的道理,本该和和气气的送回去,结果却无端扣了人家;而最麻烦的,却是我们并非当事之人,只是受‘人’之托,就好像外人掺和人家父子母女家事一般,莫说本不想掺和,便是真要掺和,也是剪不断理还乱,不晓得该如何下手,也不知道该轻该重?所以,当日才闭口不言,任她走了。”

“确实,真要是打杀了。”王元德眯着眼对道。“不要说黜龙帮就此成为生死仇人,便是两位至尊那里的差事,也是十成十的做坏了……不过,真要放任他们走的话,让后路关卡城池放行如何?省的他们落到郦将军的地步?”

“当然也不行,那便是明摆着跟两位至尊对着干了。”郦子期看着眼前人,严肃提醒。

“大都督的主意是什么?”王元德想了一想,回避了对方的警告,继续来问。

“若是她孤身走了,咱们是真没办法,但她雄心万丈,自作聪明,大包大揽,非要取了俘虏、流人,加上她自家带来的五营兵,一支船队,这便是一支差不多快十万众的大队了……我们要做的,便是沿途阻碍她,拖延她……十万之众,便是沿途割豆粟,也只会更耽误时间,算是饮鸩止渴……只是可惜,我明明叮嘱了求胜,他却自作聪明,迟迟不愿毁桥,反而出城相见。”

“不说这个……若是拖垮她,她径直走了怎么办?”

“真走了就真走了,咱们反而没责任了,不过看她的样子,便是真垮了,她也要带走那五营兵的……”

王元德想了想,缓缓颔首,然后追问:“然后呢?”

“然后五营兵到了落龙滩,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郦子期平静叙述。

“便是她带着十万之众到了落龙滩,不也行吗?”王元德话语虽然轻佻,但语气也慎重了不少。

“那我们拿什么去交卸差事呢?”郦子期淡然做答。“总得做些事情吧?”

“大都督也要敷衍行事吗?”王元德摇头不止。

郦子期同样摇头不止:“不是敷衍,是尽人事听天命……这事不该如此吗?”

王元德沉默了一会,忽然冷笑:“事事都该如此吗?”

郦子期这次没有吭声。

王元德则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堂门处,歪着头眯眼看着外面的大好夏末风光,然后忽然回头,平淡告知:“大都督说我事事都与你作对,这件事情,我大约还是支持大都督的……咱们就一起尽尽人事吧!后面的路途经过,我也会尽量帮忙的。”

说完,便走了出去。

“所以说,东夷人不敢打过来,不止是自家虚弱,还有担心分山君的缘故?”树荫下,张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我们没有敕龙碑啊,惊龙剑便是用上了,又如何确保分山君替我们做阻挡?”

“不用敕龙碑。”千金教主坐在树根那里,一时捻须失笑。“分山君只要惊动真身,便要往落龙滩去迎敌的,就好像避海君一出来,也要去那里迎敌一般。”

还有这机制?但似乎又有些合乎情理和认知。

张行心下一惊,却还是摇头:“可还是不对,我们便是有一把惊龙剑,可如何惊,往哪里去惊,都不晓得。”

“等你这东境之主成了宗师,便晓得如何惊了,没有惊龙剑也能惊。”千金教主继续笑道。“再说了,便是你不晓得,东夷人知道你不晓得吗?”

“是了,他们总得以我们能惊动分山君做考量。”张行恍然。“我还以为他们是战后虚弱呢。”

“也确实虚弱,但未必到了那份上,到那份上也只会觉得中原更虚弱。”千金教主点头认可。“不过除了分山君,东夷人还有个大问题,那就是贵种林立,天然喜欢内斗,现在的那位大都督自成一派,王族必然不服,免不了相互掣肘……”

张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然后忽然来问:“本是闲谈,孙教主为何教导我这些东夷的事情?是要提醒我什么吗?”

孙思远一愣,并未直接做答。

张行干脆挑明:“年初时,河北大战,我妻白有思举兵乘船北上接应我时,半路被奇风吹到东夷,到了彼处,东夷上下形容古怪,仿佛此事是早有安排,孙教主知道此事首尾吗?”

孙思远沉默片刻,反问回来:“张首席以为此事是什么首尾呢?”

张行也不客气,便将自己与白有思猜想托出:“按照白帝爷那边给我的说法,每有天地气运出,四御便去盗取,然后分割使用,或落地为人,或投入地方,或指定使用,便是各家的所谓点选……思思不会是青帝爷或赤帝娘娘点选吧?所以被风卷走却又态度暧昧?只是这也奇怪,她不是关陇名族之后吗?”

身后第一次听到这个的谢鸣鹤明显惊异,却没有吭声。

孙思远干笑了一声:“说不得白三娘是在南方出生的呢。”

“所以,这件事如果是赤帝娘娘所为,孙教主身为真火教教主,却不知道其中详情吗?”张行继续追问。

“我早许多年就因为南陈覆灭引发的教中大乱而退位了,那件事不止是帮众疏远了我,赤帝娘娘也似乎怨了我,从此少有旨意。”孙思远被逼到墙角,到底遮掩不得。“现在的事情,可能要问现在真火教,甚至是专职看管真火的女冠们了。”

这就是相当于承认了。

而既承认了,张行也不好再逼迫过甚,便在犹豫之后转移了话题:“若是这般,孙教主现在可还会为真火教前途做考量呢?”

“张首席何意?”孙思远立即严肃起来。

“两个事情。”张行摊开来讲。“其一,孙教主既要在淮北重新立塔,按照我们前两日的议论,建医学院对医术进行传承,建医院大规模治病救人,这种合天下大义之事,我们自然是要拼了命来帮忙的,但不知道孙教主会不会趁机传教?如果传教,会不会被南方的真火教以为你在分裂教众?”

孙思远沉默片刻,不由反问:“张首席觉得我们可以传教吗?”

“当然可以。”张行坦然应许。“真火教是四御正传,哪里有禁的道理?只是若真在淮北成了气候,另起了炉灶,孙教主不能怪我们分裂真火教才好。”

孙思远点点头:“我自北上,如何能怨你们?若淮南怪起来,也只是我一人负担。”

张行点头,继续提醒:

“其二,真火教在江南的事情我其实略有耳闻,如看管真火的女冠,倒无所谓,可真火教的主脉,也就是现任教主操师御统率的部分,却是专心武斗的,包括另一支不承认自己是真火教一脉,实际上也混在荆襄义军中,甚至两家还有争斗……我不是说内斗的事情,而是说,据我观察,这些人行事草率,做事要么过于幼稚,要么只懂诡计,甚至整个江南的义军都有些不成器,将来若有交锋,不免玉石俱焚,到时候孙教主该如何自处呢?”

孙思远再度沉默了一阵子,却还是反问:“张首席以为我该如何?”

“首先是孙教主身为大宗师,本质上无人可制,你非要如何,我也没办法,但还是希望如果两家相争,孙教主能继续坚持中立。”张行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不过,如果孙教主真的斩不断香火情,非要如何的话,我希望孙教主能大度开阔一些,先卸任医院院长与医学院院长,然后回到南方,再以私人身份行事……换言之,要公私分明,坦坦荡荡。”

孙思远想了一下,一声叹气:“若是这个说法,其实公允,老夫无话可说,自当遵从。”

“不敢说让孙教主遵从。”张行赶紧解释。“而是我们这几日亲眼看了教主的医术和医德,真心觉得孙教主能来淮北立塔,是我们千金难换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反复思索可能会让此事没有个好结果的地方……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大约如此。”

“是这个道理。”孙思远点点头,复又低头去看身前几张纸,那是今日对方过来一开始便交付的几个条文,不免再度感慨起来。“我来之前听张夫子说过张首席,等动身后更是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但还是没想到张首席做的这般滴水不漏,而且还这般大度……”

说着,却将手一抬,那几张他们已经讨论过的纸便直接飘起,夏风阵阵,也不能丝毫吹乱,直飘到身后说是木屋更像是敞门棚子里面去了。

不一会,屋内一人低头走出来,身形极高极大,比之伍常在还要大一号,宛若巨人,却只穿着一件粗布短衣,正是之前据说在江都动乱中消失的前徐州总管、江都留后、宗师来战儿。

来战儿捻着这几张纸走出来,张口便叹:“我觉得挺好,就是一条,要是有人违背这条约怎么办?”

张行苦笑:“若是大宗师违约,或者我们黜龙帮违约,委实没有办法,就是这事情从此不做了一拍两散嘛,因为我们是主要的缔约人,大不了名声臭掉……所以,我也只能说请两位且看将来我们作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来战儿走到前来,端着纸正色道。“我是问,要是医院里有人违约如何?比如你们刚刚说的,传了真火教,里面有人给南面传情报……”

“来公。”谢鸣鹤起身道。“这第一条便是医院里的人也要被我们黜龙帮做司法管辖……”

“那要是医院的人给黜龙帮做掩护又如何?”来战儿反问。

“什么?”谢鸣鹤一时不解。

“若是那般,被抓住了,医院可以不认。”张行倒是反应的快,迅速给出了回复。

“真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可能不认?”来战儿一声叹气,却又摇头。“也罢,能有这句话,就算给我们余地了。”

张行想了一想,到底是没忍住:“来公,你真要留在这里做医生吗?你若愿意来,总有一席之地,便是不想纷争,依你的威望,回徐州坐镇也让人放心。”

“小周去徐州足够了。”来战儿回头看了眼棚子,语气明显柔软起来。“我就算了,天下之大,能容下我的地方其实只有孙真人身侧了。”

“我懂,我懂。”张行连连点头。“新时代的船已经盛不下旧海贼了。”

这话莫名其妙,谢鸣鹤都向自家首席投来诡异目光……来战儿何时做过海贼?便是江贼,那也是麦铁棍好不好?

便是孙思远跟来战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所幸听懂了对方意思。

“那就这样吧。”张行站起身来,丝毫不在意失言。“我们立即动手,秋后蒙基时便会抽调第一批人来学医,然后同时着手修建医院和学院……至于院址……”

“就在这儿吧。”孙思远倒是随性,起身环顾来言。“大战之后的伤病员都在这里,还要处理尸体防止瘟疫,还有之前的军营旧址,若换别处,不免麻烦。”

“学院和医院可有名字?”张行继续来问。

“此地在涡河之西,就叫西岸如何?”孙思远脱口而言,内容依旧随意,却显得有些郑重其事。

张行点点头,显然是意识到什么。

就这样,达成最后共识,落到纸面,张行又进去看了下正在修养治疗的小周,双方言语了一阵,看到小周对来战儿怨气已消,心中大安,便决定回去处置这几日愈发激烈的流言之事。

便是谢鸣鹤来之前也做好准备,这边一做完最后的交涉就立即回乡。

最后,将窦小娘一组巡骑留下,以作医院的建备联络之后,张行与谢鸣鹤便一起打马离开。

然而,二人越过浮桥,来到东岸,即将背道而行南北时,谢鸣鹤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首席,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张行一愣,旋即醒悟,却又失笑摇头:“无所谓的事情,没必要再折回去走一遭。”

谢鸣鹤点点头,也就不再计较,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张行一开始其实是问了风灾的事情,结果那孙教主避而不谈,反而说了一堆东夷的事情,最后真就扯到至尊和真龙搅局的地步了,现在张行复又对风灾避而不谈……这风,不会真是什么至尊发怒的征兆吗?

一念至此,谢鸣鹤犹豫了一下,主动建议:“我不着急回家,且送你回河北见过陈斌再走如何?”

张行原本骑在黄骠马上不动,此时闻言,也不由失笑,却又问了对方一个奇怪的问题:“老谢,天下无不是至尊……是也不是?”

谢鸣鹤想了一想,给出自己答复:“莫说无不是的至尊,依着我来看,几乎算得上无不是的大宗师了,就现在这些大宗师,哪个做的事情没有说法……便是白横秋、曹林难道没有定国安邦之志?只是立场不同、路径不同,可以视为仇雠罢了。”

张行点头,复又来笑:“既如此,你自回石头城便是,何必担忧?”

谢鸣鹤醒悟过来,点点头,终于不再计较,打马南下。

张行也勒马北上。

又过了两三日,张行从容回到济阴城内,果然一切风平浪静,之前风灾也仿佛真就是寻常风灾,流言也因为秋收即将到来而有销声匿迹之态。

就在张首席犹豫要不要将召集济阴行台的人做通报之事推到秋后时,这日下午,张亮忽然打马入城,向张行汇报了一件大事情。

“首席,李枢逃了。”张亮满头大汗,只说了六个字。

正在刚修好公房处理医院后勤表格的张行一愣,然后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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