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竹词第九回
没有同龄姐妹,如意、喜乐两人丫头被委以重任,陪顾青竹学女红。三人在凳上坐了,案几上摆着一小箩针线,五颜六色不同粗细都有,整齐的挽了活扣放在里头,长短不一的银针扎在块深蓝色锦缎布头上。再旁边,已经上了白布的花绷子叠成一摞,剪刀、炭笔和画好的花样子整齐列在桌上,玲琅满目。
对面的师傅三十多岁,年轻时在宫里做过绣女,是给天家绣过衣物的,话不多,简单说了自己名字,让顾青竹唤她巧娘便可,不用那么郑重。
顾青竹不敢怠慢,折中喊了声‘巧娘师傅’,她听后笑盈盈应下,垂首便开始教学。
如意有功底,上手快,喜乐却意外的手笨,一会儿觉得花绷子有些松,一会儿觉得针头有点大,穿过去尽是窟窿眼儿。巧娘给的图样是紫葡萄串,统共两种针法,顾青竹执起炭笔轻轻画下轮廓,见喜乐那边手忙脚乱,心宽许多,捏着绣花针谨慎下手,半天磨出五粒葡萄,抬头看看巧娘手里的活儿,一串二十多颗活灵活现,针脚匀称细密,此时都开始换线绣葡萄藤了。
顾青竹最后一个收工,巧娘中间提点喜乐,说她估计因为手上力气足,初学不知道控劲,所以总不协调,于是给她减少了葡萄个数,每个绣的大些,果然好了很多,抢在顾青竹前头绣完的。
“绣的不错。”巧娘指着顾青竹绣出来的葡萄藤,轻声细语的说出几处不足,对应的方法也教了,然后看着她:“我瞧着七姑娘手上画工不一般,临的比花样儿上还好。”
“原来学过点皮毛。”顾青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有几分不好意思:“我自己也挺喜欢,闲来没事画两张,不手生罢了。”
顾青竹在丹青方面有灵性,喜欢在书阁翻看书画大家的册子,回来凭着记忆临摹下来,自然有些积累。不过临摹不比自己创作,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三板斧的水平在同龄人间夸夸还行,出门万不好意思提。
绘画和女红均需要耐性和细致,触类旁通,巧娘不介意多夸奖两句:“有这功底,认真学以后绣工差不哪儿去。”
头一课收获颇丰,顾青竹无比欣慰,把自己绣的带回去,打算几补片藤蔓做个手帕出来,留作纪念。
女红课隔日一次,棋艺隔两日一次,书画音律的师傅也定过了,但年后才到。顾青竹应付两门课已焦头烂额,不曾想自己在棋艺方面如此没天分,棋盘上简简单单黑白两色子,落地一步可猜测,落地两步勉强能想的到,三步四步基本靠蒙,下到最后什么执子手法应有坐姿通通忘到脑后,和喜乐对弈五局输的丢盔弃甲。
全局在胸什么的太犯规了,她颇为愤愤的想。
这日,顾青竹正逢无课,看见外院的三个小丫鬟提着篮子往花园走,问了下说要剪些时令花枝拿去插花瓶,顿也来了兴致。
顾家花园四四方方,中央围出块锦鲤池,池间立着座飞檐八角亭,当下值花期的真不多,挑来选去依旧梅花最为抢眼,好在品种丰富,配上几个色单插在花瓶里也好看。
小丫鬟搬着凳子摆在树下,顾青竹踩上去挑了花骨朵繁盛的连枝剪下,颂安伸手接着,没多久便盛满一小篮。当她拿着剪刀转圈想找点绿色枝桠时,听见远远传来声‘七妹’。
走过来的顾明宏学子服都未换,身后书童怀里抱着鼓囊囊的布袋,顾青竹举起胳膊挥了挥手:“今儿到稀奇,四哥下学怎么直接来找我了?”
“门口遇见卢府送信的下人,说卢家小姐给你递的,顺道来跑个腿,晚上要和我爹出门,换身衣服怕耽搁就先过来了。”顾明宏露齿笑说:“原去了你院子,问丫头才知道你在花园。”
顾青竹噗嗤笑了,把手里的梅枝一递:“辛苦四哥!喏,这个就当做谢礼。”
顾明宏啧啧两声:“七妹愈发风雅了,那我多挑点直接拿回去罢,省的你们送。”说话真去找丫头翻看篮子里的东西。
见他总选花开的大的,顾青竹忍不住提醒:“别紧着一样挑,花苞放的时间久,在水里泡着能开个六七天呢。”
顾明宏摆手表示心里有谱,她便低头瞧手里的信,淡黄色的信封上封蜡是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卢玉怜喜欢牡丹,屋里屏风是国色天香图,缎子被上绣的富贵牡丹,帕子、衣服、头饰,但凡能沾着上边女儿家东西好多都有,连封蜡都不放过。
顾青竹腹诽着把信拆开,字数不多,说城中贵女约好冬至前三天去宝珠寺布施,每家出部分米面粮食,干粮提前做好,粥去寺里搭灶台熬,饺子象征性的包些,每人分连汤带水分上几个。
宝珠寺是座香火旺盛的尼姑庵,寺院不小,最近在救济灾民上出了很大力,眼下大部分人陆续回老家,剩下的老弱妇幼集中安置在这。有家里失去顶梁柱,拉扯几个孩子的女人,有和亲人失散的老妇,能干活儿的汉子们不在这落脚,开封府又拨了官兵在外围值守,安全无忧,各家姑娘们白日里呆几个时辰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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