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列车第二百五十章 更改路线
扎卡里还在惨叫,但声音被神术局限在四周。小巷边无人问津,血腥也徘徊不散。 尤利尔踢开胡格·安古尔的尸体,他需要镇静一下。刺杀是如此简洁,成功是如此轻巧。他本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乔伊给他的魔法也蓄势待发。但一切太过顺利,让学徒不禁有种用力过猛带来的落差感。 『漂亮』指环难得赞叹。『你很适合干这一行』 它指的是尤利尔选择的目标。胡格比扎卡里老练,因此最大把握的突袭用在了他身上。而对付扎卡里时,学徒第一刀砍断吸血鬼的手腕,紧接着才用第二刀将敌人彻底放倒。虽说学徒本就是要生擒活捉,但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选择对自身安全最有利的稳妥目标,以至于给对方逃脱之机。像尤利尔这样下手准确干脆的新人,指环还真有点接受不来。『我以为你只会拔剑冲上去砍呢』 适合?我第一次就这么做的。尤利尔心想,但效果不佳。他总算知道当时吸血鬼们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快了。巫师的手段令他们提起了警惕,不过这次学徒没给他们反抗的机会。“你该把你的以为重新设置了。”他回答。“我们赶紧离开,免得被巡逻骑士发现。” 『尸体你怎么处理』 好问题。“藏起来吧。”他顿时发现自己虽然杀过不少人或非人,但给他们处理尸体还真没有过经验。 『我建议你烧掉。客栈里的巫师不是寂静学派的苦修士,他用的是种黑巫术』 “黑巫术?” 『不同于正统的魔法,噢,巫术,黑巫术的神秘效果很诡异,比起正常的巫术威力更强』 “那黑巫术为什么不是正统?” 他的问题让戒指索伦很满意。『强大的魔法需要强大的火种来支撑,因为魔力需要用我们的意志来调动。巫术也是魔法的一种。即便在形式上有许多不同,本质却并无区别。黑巫术在巫术的道路上开辟捷径,使用者将深入掌控更高等的神秘,但同时他们的火种也将承受神秘度的压迫』 “想必后果十分严重。” 『你已经见识过了,多萝西娅就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白回到高塔说明拉森只会更糟。别一副焦虑的样子,你着急也没用。倒不如说说你自己。誓约之卷用起来顺手么?它的副作用也是同样的道理』索伦指出,『正统是足以传承下去的神秘知识,而非会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自残方法』 尤利尔不自觉按住羊皮卷。“那我——” 『神术不比巫术。信仰会增强你的意志,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只要白没开口,那就随你驱使』 “那位巫师。”尤利尔说,“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黑巫术大多是残缺的传承,来历会很复杂』 有关神秘的传承和诺克斯的历史,尤利尔了解不多。他知道千年前驱逐恶龙的黎明之战,也清楚加瓦什的亡灵战争和同盟解体的圣者之战。但戒指口中的传承是指圣米伦德大同盟成立之前,散落分布在宾尼亚艾欧土地上的神秘力量。它们是历史的幻影,回荡在记载之外的史诗歌谣。它们是失落的秘密。 尸体焚烧有一股恶臭。血族的皮膜和骨骼最先烧尽,随后才是脏器和毛发角质。最终,胡格·安古尔只剩下黏稠的鲜血。尤利尔看着一大团色深近黑的液态物质在地上蠕动,神术的金色火焰在其上跳跃,吞噬、包裹每一滴血,把它们焚成粉尘样的灰烬。 『血族的生命力蕴含在血液中』索伦告诉他,『他们没有大脑或心脏这类致命的弱点,然而又可以说他们全身都是弱点……只要你拿着秘银制的武器』 “还有魔力。”之前尤利尔就发现,如果他不向短刀注入魔力,秘银起到的作用将极为有限。而盖亚的神术对付暗夜种族没什么特别的加成,也许露西亚的神官神术会有罢。总而言之,是魔力和神秘金属中的部分物质结合,才在血族身上发挥出了非凡的杀伤力。 血族以血液作为生存的基石,甚至能够通过血液补充魔力。学徒怀疑他们的火种也是用血来点燃的。索伦告诉过他血液中确实蕴含魔力——凡人与神秘者皆是如此。别看凡人没有点燃火种,他们的伤口愈合也是因为血中极微量的魔力在生效。不管怎么说,灵魂沟通魔力并非因为“燃烧”而实现,这个过程起到的作用是放大、加强,而非使能力凭空诞生。 “你觉得巫师可以凭借黑巫术找到我们吗?”拖着扎卡里走进狭窄的后街深处时,学徒问指环。 『黑巫术很诡异……这话的意思是我无法推断出他会使用怎样的神秘。出现过的黑巫术在高塔都有记载,但它们的种类每年都在增加』 尤利尔想到客栈中的巫师。他轻轻一挥手,就把两个人交换了位置。“如果不是你说巫术。”他不禁说,“我几乎以为那是恶魔的力量。” 『恶魔?他们的能力只会更邪恶』 我怎么不觉得『灵视』哪里邪恶了?尤利尔没指望从它嘴里听到什么好评价。到现在,索伦甚至没认出他的预知魔法不属于秩序。 但它说得没错。冷静下来后,尤利尔意识到自己没有感受到异常的火种,黑巫术和恶魔之力也不相同。他为这个发现松了口气。 『他醒了』指环提醒。 尤利尔低头,看见扎卡里紧闭的双眼。但他伤口处不再流血。这只能是血族作出的处理办法,因为他们的血液不会自己凝固。 这混蛋正假装昏迷。若非索伦提示,他肯定打算听听我要说什么。尤利尔猛然拎起他的领子,把他的脸按在石砖上。我会让他听。学徒另一只手抽出刀。 “大人!”扎卡里哀号起来,“求您别打了……”伤口再次迸裂,他终于装不下去了。“我可以给你钱!” “我不要钱。”尤利尔说,“你们带走了许多人类孩子,从教会里。都是才出生不久的婴儿。他们在哪儿?” “什么人类孩……啊啊啊啊!”他的狡辩成了一连串的惨叫,因为尤利尔用刀砍下了他的一根手指头。 乔伊说过,利刃比威胁更奏效。学徒认为他说得没错。 “我有真言药剂。”这话他其实没撒谎。“但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我把他们送走了!”这是实话。 “我问你他们在哪儿。” “安魂堡!峭壁下的安魂堡。他们都在那里。” 倒也是实话。“我听见了。”但尤利尔没打算住手。他压住扎卡里的肩膀,咬着牙又切断一根指头。吸血鬼厉声惨叫,尤利尔听得手一抖,差点把刀给扔了。刑讯逼供是乔伊教导过他的技能,但学徒发现实践起来不太容易。“你……的确送他们去了安魂堡,但它已经关上了。” “别让猎物找到愚弄你的机会。”使者这么告诫他。“控制行动很容易,操纵思想才最关键。有很多办法阻止别人思考,其中最简单的是情绪。”他照例在讲解时用词不当,尤利尔认为他想说的是“感觉”才对。 惶恐的味道从扎卡里身上散发出来,他不知道尤利尔听见了多少。在他开始回忆自己与胡格的废话前,学徒克制胃里翻腾的恶心感,一刀斩断了他的第三根指头。 “啊啊啊啊!……我说……我都告诉我!求你停手……孩子们被送去了灰翅鸟岛,歌咏之海的小岛上……等等!不是全部!”他感受银刀在指头根部皮肤上轻轻划动时的灼痛,吓得大叫。“还有一些在尖啸堡!我父亲的城堡!他负责运送鲜货,真的。他肯定截留了许多!求求你——” 在他背后,无法忍耐的尤利尔终于将银刀捅进扎卡里的喉咙。吸血鬼抽搐一下,跌入汇聚在砖石上的血泊中。学徒展开羊皮卷,让扎卡里和他的血沐浴在火焰里。 『我需要帮你找个垃圾桶么』指环讥笑。 “不用。”尤利尔擦干净刀刃上的血迹。“死人看起来安静顺眼多了。”他终于明白刽子手和审讯官为什么是两个职业了。看在盖亚的份上,我应该带着真言药剂才对。“尖啸堡。你知道它在哪儿,对吗?” 『你不去那个什么灰翅鸟岛么』 “要是罗玛小姐追上了艾肯,扎克利先生和海伦女士就会一同找到被带走的孩子们。要是她没追上……”他停顿片刻,“我再去找他们。”但愿我不会为此后悔。 指环注意到了他的犹豫。『你不了解罗玛』它在墙上写,『照我看,就算她没追上,也不会乖乖和雄狮回到高塔去。那该死的海岛他们非去不可』 “谢谢。”即便不完全确定,这仍是种安慰。“尖啸堡很远吗?” 『你运气很好。尖啸堡不算近,但总比安魂堡强得多,后者是血族亲王的城堡,坐落于幽暗的西南地域。而尖啸堡就在伊士曼,藏在流水之庭附近的山谷里。你知道流水之庭吗』 “不太清楚。”虽然生长在伊士曼,尤利尔在进入诺克斯之前从未离开过四叶城。就连王都铁爪城他都第一次去,北方的富庶美景令他十分惊叹。“我也得靠你带路啦,睿智的格森先生。” 『我怎么觉得这个称呼变得廉价了?还是说所有词汇经你的嘴都这样』索伦嗤之以鼻。『流水之庭在冬青镇不远,你的骑术也有显着的长进……可我劝你乘船去那里。流水之庭遍地沼泽,就算你再喜欢那四蹄畜生也无济于事』 尤利尔不禁有些脸红。从铁爪城到冬青镇要穿过荒野,荒野上则有野兽,结果他还是想骑马来。在马背上,他总有种自己是冒险者的错觉。拉森先生说得没错,我属于外交部。 “可那个巫师怎么办?他留在冬青镇,而黑巫术很危险。”海伦女士的教导也不是没起到作用。 『你还是实习学徒,别那么快带入角色。神秘生物到处流窜很正常,莫非你还要给他们拴上笼头么』 “好吧,希望冬青镇的运气能像我一样好。”尤利尔知道巫师戏弄吸血鬼们的原因,倒也不是很担心。尸体焚尽需要一段时间,他耐心的等待着。很快他就会绕出小巷,回到客栈将马儿卖给店家,然后踏上摇摆不定的行船去往沼泽地里的血族城堡。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情郁闷。我该早些发现真相。在布鲁姆诺特我就该行动起来,动手把那些披着虔诚的人皮的家伙送给女神裁决。 离开修道院时,他把玛奈托付给德蕾娅修女。她与巴恩撒院长和其他人都不同,女孩们也信任她。至于参与了罪恶交易的巴恩撒修女,学徒说到做到,至今她的脑袋还挂在后院墓地的一杆长枪上。那守夜人连骑士侍从都不是,对后院的龌龊更是毫不知情。尤利尔赶走了他。说到底,教会的腐朽并不是蔓延到了每一根枝干上,尤利尔为此深感宽慰。 『等等』火焰快熄灭时,指环索伦突然收紧他的手指。 学徒疼得哎呦一声。“你干嘛?”这家伙发什么疯?难道那巫师找来了?想起他在客栈里的话,尤利尔不禁提起心来。他说自己救了他们的命,在预言中确实如此……若非巫师提醒,扎卡里不会在见面时就提起警惕。他及时喝下魔药给尤利尔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而有过一遭正面硬来不成的经历,学徒才会选择当一回刺客。 『你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吗』指环恶狠狠地写道,笔画都刮下了碎石。 尤利尔摸不着头脑。“什么?” 『秘银!』索伦气得要命,『你说过要砍下他们的脑袋送去换赏金的。蠢货!我看你是完全忘记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骗子!小偷!』指环飞下来砸他的脑门。『你现在还有一个脑袋,或许可以凑合着用』它不怀好意地说。 亏你想得出来。尤利尔一边护住额头,一边伸手抓它。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对索伦毫无愧疚感。这肯定不只是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