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列车第733章 法则巫师
天已昏黑,寒风刺骨,城墙边残留的融化的霜雪,此刻已悄然凝结,远方传来口哨和钟声,是黑城在历经混乱后渐渐沉入梦乡。布列斯毕竟是光辉议会的属国,当地人有露西亚的骑士保护,结局不会似安托罗斯一般破败。 但尤利尔心知肚明,驻城骑兵帮不了他们。 “那只是个故事。”费里安尼说,“你是谁?” 对方没回答他。此人刚越过城墙,步伐好似跨过一道门槛般轻盈。当然轻盈,她直接飞过了二十码高的石头。于是大家瞧见她黑色的修女长袍和脖子上的白丝巾,还有头顶悬挂银白十字的方帽……然后这位不速之客开口:“人们说你杀了吉祖克。” 吉祖克。只是个名字。但令人惊惧的回忆汹涌而来,将所有感怀涤荡一空。尤利尔心脏狂跳。在一位法则巫师面前,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摸剑。 “黑骑士杀了他,夏妮亚阁下。”他戒备地回答。 “当时克兰基也在场。”修女打扮的法则巫师迈步而来,“那恶魔领主突然出现,我敢说,他是盯上了教会的圣典。” “是圣经,阁下。” “他知道你手上有一卷圣经。” 尤利尔无法否认:“我想是这样。” 夏妮亚·拉文纳斯注视着他:“既然你很清楚,就不该独自出门。你要故意把东西送给他?还是说,你竟以为自己能留住?” 她并未说出让他交出圣经的要求,但学徒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不在我手上。” “自然,你不算太蠢,否则罗珊已经找到它了。”夏妮亚冷冷地说,“你把圣经藏在哪儿了?” “我没带出高塔。”尤利尔猛地横过剑,一根神术锁链抽断钢铁,他踉跄后退,手里只剩断柄。 “别在我眼前撒谎!”这女人喝道。 根据传闻,夏妮亚自白夜战争后便留在伊士曼,率领着苦修士派的残党在王国搜索教典的痕迹,即便安托罗斯事变,盖亚教会改革,她也没有回来。然而这并非是她不想……时至今日,此人恐怕不会有多少耐心。 “尤利尔!”霜巨人将德拉抓起来放在肩头,还试图伸手去扶他,但既然法则巫师已经露面,摔跤可不算有力度的迎接方式,尤利尔立即引动神术。 “快跑!”话虽如此,学徒不知道逃跑有什么用。他丢开断剑,在身前筑起一道符文屏障,转眼听见它在轰炸中碎裂的声音。 好在学徒已找到另一把剑。此地乃是城防的一角——等同于战场,武器倒随处可见。他一剑砍向追逐而来的神术,魔力之剑摧毁了符文,去势不减地飞向夏妮亚。她原地升空,躲开反击。 这一下令她稍感诧异。诚然,高环对空境挥剑是无可奈何之举,几乎也起不到作用,但若她大意下没躲,事情就有了操作的余地——神秘可非绝对的等级压制,尤利尔更响的声音,是肺和喉咙发出轰鸣。 最终他头晕目眩,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穷途末路。 夏妮亚挥剑瞄准他胸前,被刀背格挡,第二下戳刺肚腹,又被刀刃滑开。她无疑也很疲惫,喘息着向右躲避,但又比学徒好上太多,轻易能闪过刀刃旋转的回击,只丢下一截划烂的衣袖…… 尤利尔猛抓住她的左手。 结束吧。他心想。但愿如此。他手中狠狠一扯。 他们同时失去重心。法则巫师猝不及防,像猛然加速的车斗中的麻袋一样栽过前来,即将撞进他怀里。她的右手刺剑无意义地抡到身后,成了保持平衡的唯一指望。 但这时候平衡不如求胜,战局瞬息万变,只有真正淫浸此道的战士才能明白。 尤利尔提起膝盖撞她的脸,结果眩晕太盛,只撞到耳朵。夏妮亚闷哼一声,情急下,却是口中吐出一串魔咒,就要把学徒和他手中的刀弹开到一旁。 而魔咒要比动作慢得多。 尤利尔被斥力击中,不禁松手,但紧接着下意识朝右前一踏,猛拧过身。强烈的眩晕和失力让他头重脚轻,却获得了比单纯跌倒更大的速度。他的左腿划过半圈,狠狠劈在夏妮亚的颈背上,她如被木杆击中的水果一样砸在地面。石塔似乎一震。 一串含糊的呻吟溢出她口中,夏妮亚挣扎着翻滚,躲开当头坠来的拳头。尤利尔手臂一歪,被她从眼前逃脱。他想跟着起身,但已耗尽了力气。这下可不妙。 更不妙的是,箭塔已被巫术掀开,头顶一片空阔,夏妮亚·拉文纳斯抓住时机,飞上半空。短短两秒后,尤利尔只能看见她的裙袍边。 “……别动。”法则巫师稍一摇晃,便重新站稳。她咳出带血的唾沫,手指一挥,短刀凭空飞起,落进她手中。 精疲力尽时被刀指着喉咙,你不会有其他想法。“我投降。”尤利尔说,层层神文爬上四肢。 “太晚了。”法则巫师落回地面,气得发抖,“别以为我不会把你怎样,小子。见鬼的圣经,见鬼的联盟!你以为投降就万事大吉?”她一脚踢在他腰间,学徒不禁弓起身,但后背又开始痛。“在高塔要人之前,你会后悔独自出门。我保证你会的。” 尤利尔没回答。他当然知道怎么在遭遇法则巫师时保全自己,但夏妮亚·拉文纳斯不同。她既为圣经而来,又兼职阻止联盟的仪式,换句话说,她绝不会对妮慕和德拉手软。 而她们若送命,学徒明白,我会以为是自己的责任。 夏妮亚也不再问他,她抓起锁链,将他拖出石塔的残骸。这下,尤利尔的思路一扫而空,脑子里全是直观感受到的痛。这玩意儿可不是说忍就能忍住。他完全身不由己。 “我要你的两条腿。”法则巫师仍在自说自话,“它们会教你记得冒犯我的代价。右手从指尖开始切,直到手腕,全安托罗斯的人都会听见你的惨叫。这是异端的下场……” 当她说到左手的下场时,地面忽然凹陷下去。夏妮亚·拉文纳斯不见了。 身上的锁链崩解消失,尤利尔吃了一惊:“费里安尼?” “你是高塔信使,尤利尔?”“长者”在他身后现身。 “我……”忽然间,尤利尔想起导师乔伊,众所周知,他是恶魔猎手。 费里安尼摇摇头。“走吧,你是什么人,与死人没关系。” “可……夏妮亚呢?你怎么做到?” “这困不了她太久。巫师钻研世间的奥秘,不拘于职业,她很快就能破解我的魔法。” 刹那间,尤利尔感觉事实荒唐极了。“你不会说你来救我?” “当然不会。我是个复仇者。”地面摇动起来,老人重重一顿木杖。“你却不是我的仇人。更何况,比起最终被猎手烧成灰,也许宰了这个法则巫师更能减轻领主大人的负担。” 一命换一命,哪怕是死人的命。黑骑士杀死吉祖克时,尤利尔心中还在衡量秩序与无名者的立场,还在思考背叛与忠诚。如今费里安尼要对夏妮亚下杀手,学徒却心怀纯粹的感激,只因后者的做法解救了自己。 他想说什么,话却卡在喉咙里。 “说些我爱听的,行吗?冒犯空境不是大事,他们根本不值得,尊敬长者总是必要的吧?” 当然,尊重长者很值得。管他无名者还是凡人,全都比法则巫师值得。他胸前窒息般难受,好像锁链还未解开似的。他妈的,我才认识他不到一天!尤利尔想不通事情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他越想伤口越痛,算了,这真是怪事一桩。 说句话却不花什么。“……这样做非常划算,费里安尼先生。” 老人微笑。“你说话果然比他好听多了。” 他?尤利尔没能问出口。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碎裂,似乎有某种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学徒爬起身,逃离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