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列车第七百二十七章 顶级窃贼
天色已晚,走廊空旷寂静,一扇扇合拢的门扉陷入沉默。白天的喧哗简直像一千年前的回忆,自拉森成为天文室教授后便消失不见。 一个宁静的夜晚,和平的世界,是战火蔓延前夕难得的悠闲时光。 当然,高塔并非处于休息状态,这时候的占星师们各自忙碌不暇,记录着潮汐中星辰轨迹的种种变化。只要推开这些紧闭的门,声音便会重新出现。 但事实上,他心想,这是海伦或萨宾娜的待遇,我只会被拖进门去,加入他们的工作之中。毕竟,若天文室的同僚下属在殚精竭虑,而自己无所事事的话,他是会感到惭愧的。小秘书萨宾娜比占星师更忙,“命运女巫”则不会感同身受。 可他如今无事可做。 听起来简直荒唐。自诺克斯拉开。行了,乔伊,看在你我曾经的……” “你想要秘仪?”白之使打断他。 巫师停下来。“或许还有这位年轻的阁下。”他指了指拉森,“不过这样未免得寸进尺。好吧,秩序支点结盟在即,我们最好给双方留些情面。” 拉森没忍住,脱口道:“你以为结盟还会继续?在你做出这等事之后?” “这是大势所趋,阁下。”巫师轻飘飘地说,“猎魔运动不同于以往战争,又是第二次开启,烈度非比寻常。秩序需要统一战线,以对抗沉沦位面加瓦什和恶魔结社的联手,我的行为在你眼中或许不可饶恕,但眼下高塔可不是由你这样的新人当家。不妨问问大人的主意罢。” 有一秒钟的时间,拉森几乎要立即问出口,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年轻人。我们怎能拒绝?他苦涩地想。为失去的秘仪,抛弃更大的利益?傻瓜才会这么做,哪怕学派巫师的手段令人不齿,我们也必须接受现实。 先知也没有回应。导师或许也在权衡利弊罢。拉森了解他,心中已清楚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尾。 “若你得到秘仪,又能付出什么?”在沉默后,狄摩西斯问。 “真理派和神学派将支援空岛。”伯纳尔德说,“最后对结社的攻坚部分,也都由我们负责。至于其他条件,不如算算总账?先前盖亚教会的乱子,学派可以不再追究。” “直到让教会脱离学派?” “这不可能。”“第二真理”一口否决。他环视一周,给出明显是借口的说辞:“猎魔运动在即,教会审判者是恶魔猎手的中坚力量,分化他们实在没好处。” “据我所知,盖亚教会已经宣布脱离了寂静学派。”拉森指出。 “这是甘德里亚斯的单方面声明,此人经营时期,教堂传出了严重丑闻,或许他还是早些下台较好。如此一来,他的声明自然也不具效力。” 想必新教皇会是一位懂事的管家罢,拉森不禁想。只一句话,他就让教会的革新变作无用功,修士们的信仰之战没有赢家,全为巫师铺了路,教会夜莺元气大伤,审判者整合为一,这些变化无疑增强了学派对教会的掌控。 当然,其中也不是没有坏处。若甘德里亚斯下台,所有人都会知道是寂静学派进行了干预。后者已在安托罗斯折损了一位空境阁下不说,虔诚的修士们也未必肯投效真理。占星师们无需再做什么,学派内部因盖亚教会的归属,很快又会掀起一场场明争暗斗…… “失去观景台,七支点对秩序的观测将不再完善。”先知告诉他,“闪烁之池回归在即,动用『以太之渊』毫无必要。总体来说,我们得不偿失。” “若吉祖克能活着回到巫师之涯,我倒愿意用教会交换秘仪。”斯特林则回应,“求索之路或有牺牲,没人能避免风险。一直获利的只有‘胜利者’,我们都没他的能耐。”此人卷起纸筒,敲了敲手心。“再说,我愿意换,你们也未必答应。” 说到底,盖亚教会的价值与观景台相去甚远,人们并不在乎。拉森暗想,倘若换成霍科林,结果又会不同。 他没能继续考量,“第二真理”渐渐失去了纠缠利益的兴趣。“我已浪费了大半夜的时间,是时候结束了。”巫师不悦地说,“你们的问题该自行解决,和我没关系。” 他向观景水晶走去,先知沉默以对。比起讨价还价、未雨绸缪,他们都清楚一个事实:此时的克洛伊塔中没人能够阻拦一位圣者…… ……“咔嚓”一声响。拉森愕然地注视着白之使,只见他从破碎的水晶片中抽回手,指间鲜血淋漓,逐渐凝固。 而这只是开始。 观景台中共有近百个房间,其中安设了大大小小的水晶元件,以供占星师观测秩序。虽然此地的大型水晶乃是秘仪的中枢,但元件仍具有部分力量。只是在升起这个念头的瞬间,拉森的耳边传来一连串碎裂的声音,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寒霜在浮台的表面延伸。冰晶与水晶的碎片一同闪耀,神秘侵蚀符文,直至秘仪完全暗淡。 “你还想要什么?”统领问。 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拉森几乎没意识到这话里的挑衅。事实上,他的全部注意集中在散落、破裂的水晶上。他打碎了它!观景台的秘仪或将就此失效。 一阵眩晕传来,拉森不禁扶住门把手。 “保护自己。”先知传来警告。 拉森强迫自己深呼吸,以缓解骤然涌上额头的血液。真正需要担心的是伯纳尔德·斯特林,他觉得对方会比自己更恼怒。常人发怒不过是跺脚咒骂,但圣者发怒,我们很可能一同送命。 “第二真理”眯起眼睛,盯着水晶碎片。空气猛然振动,传递神秘意象。拉森不禁沉下心。 但就在这一个心跳的瞬间,事情并未如预料般一发不可收拾。神秘在水晶的残骸处显形,裂片悬浮、飞舞,重新拼合在一起,恢复成光滑的原貌。 他接着去瞧观景台,目光中似乎有种热量,冰霜飞速熔化,雪水渗入地毯。但就在这时,白之使将手掌按在平台的符文上,白霜顷刻染成血红,空气中寒意蔓延。神秘角力陷入僵持。拉森屏住呼吸,心情复杂地旁观这一幕,不知该祈祷哪边胜利为好。 最终,斯特林移开目光,点燃了书桌旁的烛台。白之使身后传来粉碎的声响,水晶又一次四分五裂。他眉头紧皱,没有回头去瞧。 “还是老一套。”“第二真理”评论,“不能指望你学会魔文,是吗?你简直像个术士,不像元素使。” “如今他的神秘度只在你我之下,斯特林。”先知回应,“血咒术可以有效发挥他的天赋,收拾你的徒子徒孙足够了。” “我的学生都不是银歌骑士,他们只专研真理之道,和他可不一样。难道你没想过帮他更进一步?” “这很危险。”高塔先知冷淡地说,“我帮不了他,你也一样。灵魂乃火种之本源,轻易无法弥补……任何尝试都必须慎之又慎。” “恐怕你拒绝任何尝试。” “当年是当年,情况不同。况且,他自身也存在……” “你已失去了进取心,狄摩西斯。一千年让你更加老朽,我敢说,你等不到下一个一千年。情况不同了,没错。局势对调了,是不是?当你带着这帮伟大的占星师缩在塔里的时候,秩序正在颠覆。” “若你还有记忆,这次猎魔运动便是由高塔发起。” “而你又找上了神圣光辉议会,我说不准你这么干是否出于年老痴呆。”“第二真理”恼怒地指出:“那女人非我族类,代行者则是个宗教疯子。瞧他们十五年前干的好事!问我的话,既然决定动手,就该做彻底,莫非你后悔了?想起自己的誓言了吗,国师大人?” “当初背弃誓约的不是我们。”先知回敬,“你太急躁了。” “你竟然这么看我,真令人意外。”巫师面露奇色,“最该着急的不是你?时间拖得越久,你就越衰老,而我们仍然年轻,他也一样!还是你以为他会看清形式,献首投诚?我的老天!”他摇摇头。“不如交给我,狄摩西斯,我有把握从他的……” “别再做梦了!”声音猛然放大,震得拉森心跳加速。“你我都清楚那是在干什么。行了,斯特林,今晚你的举动已经够出格了!我会记得今天的事。我不会忘。” 拉森从未见导师用如此语气说话,高塔先知永远能预见危机,永远能看破陷阱,但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他的愤怒。 然而,他的愤怒不单来自于伯纳尔德·斯特林的肆意妄为,也并非因他本人的失误漏算……拉森无法假装自己察觉不到,这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们提到了“胜利者”和许多人,还有圣米伦德大同盟的誓约。 什么意思?他心想,谁背弃了誓约? 但导师没时间为他解惑。“走罢,斯特林,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既然你急于求成,联盟对你而言便不是必需。”“黑夜启明”下达了逐客令,“等到伊文捷琳回归,见识了寂静学派的作风之后,想必她也会重新考虑。” “人们往往认为重来某些事物,自己会做得更好。愚人的幻想。听着,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伯纳尔德告诉他。 “离开这里。快走!” 巫师首领丢下纸卷,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空中展开,散发微光。落地后,纸页燃烧起来,他的轮廓随之淡化、消隐。 等火光也熄灭,拉森一挥手,夜风吹走了灰烬,“第二真理”没有再出现。他终于松了口气。 白之使同样松懈下来。冰霜熔化,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移开手,却又紧抓住观景台的边沿,才得以保持住平衡。 他受了伤,拉森终于发觉。“怎么样?是……呃。”烛光摆动,暴露出统领的左手臂,它似乎被利齿撕咬过,皮肤上布满褶皱的伤痕。解除魔法后,伤口犹如一只只细长的眼睛,不断流淌出鲜红泪水。 奥托在上。拉森只觉自己的手臂也奇痒无比。假如今夜统领不在,倒霉的或许就是我。“第二真理”既已在谋求观景台,就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他终于清楚导师为什么不允许惊动其他人了。这关头,谁来都没用。 他正要呼唤医疗部的值班人员前来处理,“黑夜启明”阻止了他。 “把种子交给……算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先知的语气很疲惫。 “我会尽力。”事先做些准备会更有保障,但眼下情况紧急。“观景台的破损……” “先用它应急。至于秘仪,等我回去再收拾。”导师吩咐。拉森紧张地翻开笔记,力求尽快回忆起过程。“别担心,只是皮外伤。” “我很难判断‘第二真理’大人使用了什么手段,老师。” “巫术。还能有什么?” “我赢了。”统领忽然开口,“只是空境的神秘。” 拉森翻页的动作不由放缓。伯纳尔德·斯特林没有展现圣者的境界,只施展了一个空境的法则巫术,显然他担心会在碰撞中将观景台二度损坏,而作为保管者,我们的统领大人却没有这种顾虑…… “你本不用这么干。”先知转而对统领说,但不是真的责备。“伯纳尔德·斯特林目标明确,从不做多余的事,这种人不算难打发。既然他想要观景台的玻璃球,我们大可以慢慢协商,等事情结束后再拿回来。” “连我一起?”拉森嘀咕。在心底,他对白之使的出现简直万分感激。 “斯特林顶多是吓唬你,否则我就将巫师之涯的玩意打包丢进地心海去。玩这种把戏他也得冒风险。”先知轻快地说,“是的,你们不会受伤。这点我还能保证……尤其是你,统领大人,你竟比拉森来得更早。说实话,你应该不会一天到晚盯着他的动向吧?” 白之使一言不发。 先知没有强求。“我早说过,他会为自己的肆无忌惮付出代价。看来在观测寂静学派这方面,我们无需再多投入精力了。至于观景台嘛。”他幽默地一笑,“你真是深得我心。虽然我们有些损伤,但总得来说,对方也没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