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就这?(1/1)

作者:饭人

盘说第二十六章 就这?

曾几何时,空腔内起雾了。 稀薄的云气反射着跃动的火焰,透出诡异的绿光,顺着地势弥漫铺展,恍如蜿蜒在草丛里猎食的毒蛇,悄无声息,散发着一股淡不可察的辛味儿。 这是宠渡鱼的触手一般沿着刀身向上攀附。 滋…… 仿若春蚕嚼叶,细微的销蚀声并不清晰,但刀身反射的火光却明显地暗了下去。宠渡抵近细看,那刀已锈迹斑斑,更隐有层层剥落的迹象。 “毒?好厉害。”宠渡咋舌暗叹,却未惊惶,说到底不过寻常朴刀,扛不住很正常,若换作另两把神刀来当无问题,于是笑道:“老儿好能耐。” “比不得你能耐。”司徒奋神色阴翳。 “搞不懂你们这些身在上位的人,”宠渡咧嘴笑着,“明明很简单的局面,为何总要等到手下的卒子快死绝了才动手。” “你个野生泼道懂个屁。” “后悔不?” “哼……” “几位前辈怎么说?”宠渡望三名丹境长老挨个拱了拱手,“若司徒老儿再栽个跟头,那贵派可就亏大了。” “你还不配。” “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拿点本事出来?”当中的银发老者耷拉着眼皮,一副打盹儿光景,“这局面都收拾不了,长老的位子你也就坐到头了。” “小鬼头很有把握嘛。” 把握不把握的,宠渡不敢妄言,毕竟有丹境强者坐镇,——还是三个,只怕使尽浑身解数也难突围;但对摆平眼前的司徒奋,还是有些信心的。 “长老谬赞,小子不过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宠渡说的是大实话,可惜没人信。 “臭小子,大长老都发话了,便留你不得。”司徒奋拉长了一张绿脸,“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再迟可没机会了。” “司徒老儿,有件事你敢认么?” “何事?” “当日南墙上推小爷的,可是你?” “是又如何?”司徒奋大笑不止,“正好,新账老账一块儿算。”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爷还你个秘密。” “你还能有甚狗屁秘密?”司徒奋眉头微蹙,转了转眼珠子,便见宠渡笑眯眯地问:“吴胜之死,够不够蹊跷?” “是你?”司徒奋勃然色变,“又是你?!” “你说的嘛,是又如何?” “找死。”司徒奋并指一划,当先从左首井内,浓烈的绿气喷薄而出,以迅雷之势漫卷四野,本就昏朦的真界立时堕入黑暗。 磅礴的雾障自四面八方围剿过来,一时退无可退,宠渡起声暴喝,衣袍鼓荡间爆出浑厚血气,动也不动,但凭吞噬。 界外弟子都愣了,眼中净是不可思议。 “吓傻了?好歹跑两步吧。” “跑?能往哪儿跑?” “除非他有秘法不惧毒物。” “他有个屁。司徒长老的毒何等霸道,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分明是这厮托大,不知其中厉害,故此着了道。” “只怕丫的还摸不着头脑哩。” 看热闹固然轻松,但拼命却没那么惬意。面对摸不透底细的宠渡,与众弟子以为的不同,司徒奋其实未敢心存侥幸,只全神贯注地施展。 劲风卷起砂砾,衣袍猎猎作响。 厚重的雾障时开时合,时胀时缩,时圆时扁,似龙吸水般撕扯,似揉面般搓弄,似烈焰般摆荡,似麻花般扭曲…… 无论雾障具体如何,总不外顺着司徒奋的摆弄变换形态,务求将人绞杀其间,毕其功于一役。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胜过咱们就无敌了?现在晓得厉害了啵?” “打个赌如何?跪着还是趴着。” “赌个屁,恐怕都散架了。” “哈哈哈哈,看他还得意不。” “悔之晚矣哟。” “依我看,活该。” 众议不无道理,毕竟如此威势下,肉再硬又怎样,便是天外陨铁也被蚀成渣了;但司徒奋非但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反而神情凝重。 感觉不对。 至于哪儿膈应,司徒奋一时也说不上来,就像无意间吞了一只苍蝇,虽说肉眼看不见,却难免阵阵恶心。 “该不会……没死?!”司徒奋自己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一跳,倍感荒谬的同时愈发心中难安,索性撤功,以窥究竟。 雾障被迅速引向半空,随着肉眼所见越来越清晰,空腔内猛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司徒奋面如苦瓜。 丹境强者眼神惊诧。 观战弟子如白日撞鬼。 一道人影,稳稳矗立在垓心。 毒力的灼蚀令真界范围内的地面一片黢黑,更衬得那人影挺拔伟岸。 宠渡似山岳般岿然不动,周身血气缭绕,光彩夺目,上起发梢、下至鞋底儿,乃至每一寸衣边,都被包裹在贴身厚膜之中,神似穿了一副胄甲。 “护体罡气?怎么可能?!” “罡气不都是圈儿?他这算什么?” “许是功法之故,也可能根骨特别。” “怎样都无所谓,关键是他归元了啊各位、归元了。” 区区炼气喽啰,缘何力挑一众归元高手?原因似乎找到了,且合情合理:并非己方实力不济,万不料对手奸猾如斯。 既“事出有因”,当然“情有可原”。 人群中无不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乏弟子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甚而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抽噎,仿佛沉冤多年受尽委屈后一朝得雪。 如此反应,实属情理之中。 怪只怪先前混战,宠渡王者之光辉耀全场,令一干高手黯然失色。众人何其憋闷难舒?今既勘破隐情,自然把胸间那口恶气不吐不快。 “早怀疑这厮有意压低境界,还真是这样。” “哼,无耻小贼。” “这厮玩儿赖啊。” “妈的,碰上个扮猪吃老虎的熟手。” 鄙视、不甘、愤懑、沮丧……纷杂的思绪传染成患,却无人记得以多欺少在先,本就战之不武有失公允;唯彼此开脱一片哗然。 “我就说嘛,这么多人会干不过他一个?” “终究是咱们上了这狗贼的恶当,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子不服,定与他再斗一场。” “藏得够深的,跟咱们周旋这么久滴水不漏,到这会儿才露出狐狸尾巴来。” “到底是何法门,竟能瞒过三位大长老?” 丹境强者何曾被蒙蔽?个个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从不论外显的气机还是内藏的灵压来看,宠渡妥妥的喽啰,不可能有罡气护体。 所以最合乎情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功法。 “有趣的娃娃。” “司徒小子难办了啊。” “若得此法门,本门实力必上一层楼,其功不小。”那银发老者终于抬了抬眼皮,“究竟哪里来的小鬼,如此神奇?” 莫说外人不明所以,连宠渡自己都深感意外,尤其关于身上的厚膜,看似浑然一体,实则有两层。 内层,乃千斤顶的“护元甲胄”。 外层却是玄功第二重,“气血化形”。 所谓化形,即凝聚血气,攻可化刀化剑;防则化血罩护持自身——也就怪不得金乌弟子误会,这血罩看起来跟护体罡气相差无几。 不枉连番苦修,时至今日终于开花结果,先前毒障来得太快太猛,宠渡避之不及只能赌一把,间不容发间召出甲胄,辅以气血勾边成此“血甲”,果然见功。 血甲如丝般顺滑,毒雾触之即离,虽不至于消散,却始终浸不透,更别说往里毒蚀肉身了。 至于魔古太刀,正如宠渡预料的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刀身上的魔煞之气太重,尚有一尺距离,毒雾便纷纷退避。 “连司徒长老也奈何不得?” “同境之内,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司徒长老的毒雾里滚了一转还能安然无恙地出来。这小子逆天了不成?” “都他娘小点声,被听到可没好果子吃。” “长老对付不了他,但收拾咱们还不是小意思?” 本以为手到擒来,怎料连宠渡半根毛都没削下来,强烈的反差犹如一个大巴掌狠狠甩在脸上,司徒奋绿脸透红,听着随风入耳的闲言碎语,双眸直要喷火。 “司徒老儿,”宠渡扯了扯嘴角,“话说得挺狠,就这?小爷都替你臊得慌。” “对……‘就、这’。”司徒奋一字一顿显已怒极,振臂一挥,须发齐飞,周遭三口毒井顿似烟囱般,同时迸射出一道与井口等大的粗壮雾柱。 其势摇天撼地,有如火山爆发,交汇糅合下融为一体,阔逾两丈,其气息之浓郁,仿似能滴出水来。 司徒奋一手控毒,一手掏出个刻满古怪纹路的小黑葫芦,咬开木塞,将葫芦底儿朝天倒了,口称:“咄。”便有片片惨白絮光沿葫芦嘴中流出,汇入雾中。 原本死气沉沉的毒柱顿如滚水沸腾,宛似活了过来,几息便孕化出一条暴怒长龙,张开大口一路咆哮,携吞天之势咬将下来。 与此同时,宠渡将刀举过了头顶。 扑—— 雾龙一口咬在刀刃上,自龙嘴开始,被一分为二,污不得宠渡分毫;但龙身却足够长,持续不断的强力冲压但叫土面龟裂碎石成灰,险些将人干翻在地。 两半残龙轰然砸落,爆散片刻后运转成圈,旋即收紧,将范围迅速压缩至丈许方圆,高不见顶;阵阵强风搅动砂石,汇成一股狂烈风暴。 尘暴垓心,浑似天地初开混沌一片,飞沙走石迷人双目,入耳除了呜呜风吼,便是砂砾擦刮或撞击血甲的闷响。 反正难窥就里,宠渡索性闭眼,小心翼翼将神念探了出去。脚前脚后的工夫,圈外司徒奋咬牙吐出一个字,“凝。” 霎时,顺着尘暴运转的方向,无数诡影先后钻出,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带角的带刺儿的带翅的,形如蛇虫鼠蚁、豺狼虎豹、猪熊狮象…… 一只只空洞的眼眶中,正泛着那种惨白絮光,鬼火也似,在昏暗中尤为扎眼,于方寸间照亮混沌,即便撤掉神念,仅凭肉眼,也不难捕捉其动向了。 “精魄?!这老儿好毒。”宠渡察觉出端倪,一阵恶寒,“就算是死,也要死快点,不然投了胎做人都是个傻子。” 原来司徒奋炼毒,惯用秘法取毒物精魄加以封存,寻妖兽试毒亦如是,如今便以此为引,催化出形形色色的兽形。 想明白这道理并不难,宠渡却无暇多作感慨。层层叠叠的兽影齐声嘶吼,猛如扑食般冲向垓心,屁大点儿地方,眨眼即至。 轰!! 隆隆! 声声炸响,紧随着阵阵符光。 界内灵压如山,令得符威大减,符意往往来不及完全释放,便被尘暴中的劲风刮散;加之本就所剩无几,接连两拨消耗过后,符纸行将告罄。 但凡斗法,皆以自身灵力为源。 在这方面,宠渡是完全不虚的。 灵石玉简内充盈着海量的精纯元气,不加炼化便可直接转作灵力,实可谓源源不断连绵不绝。 得此加持,莫说只司徒奋一介归元,就算包括三大丹境长老在内所有人联手,单拼灵力的话,宠渡坚信耗也能耗死丫的。 唯独兽影难搞。 非是单个威胁有多大,而是其总数委实太多。 另一方面,同样因为真界的压制,疾速难以为继,已然失了身法优势;而动用三式刀意与歪嘴葫芦的最佳时机也未出现。 故而细究起来,宠渡目前所能依仗的,仅余一身硬肉与蕴藏其间的蛮力。 五行术法是万万指望不上的,且不说兽影很坚实,主要还是自身根骨太差,几团火烧不掉兽影半个脑瓜子,远不及手中魔刀有用。 刀舞六合,既准且狠。 刀光闪烁,连缀成花。 大凡刀尖所向、刀刃所及,刀气纵横交织,方圆半丈范围近乎成为一片“绝对领域”,兽影每每触之即溃,不得近身。 叵耐其形虽灭其意犹存,鬼火般的精魄只是在毒雾中转上一圈,旋即复作兽影,且愈发凝实,发起的冲击也更为猛烈。 如此循环相嬗,自是无有穷尽。可叹宠渡一通狂舞,不见兽影少几许、反似更多,纵有无双体魄,亦渐感力不从心。 不知不觉地,闪转腾挪间已少了此前那种轻快随意,反带几分迟滞之象;相较之下,兽影个个迅捷如风,一如先前。 终于,在击溃不知多少次兽影冲锋后,宠渡到底露了破绽。 合该时也命也,恰在这稍纵即逝的空当,一只游弋多时的野猪奔袭侧后,但见其眼眶中魂火大亮奔速暴涨,晃眼近身,一头撞将上去。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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