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言术师一百八十九 亘古的光辉
余晖不解,但还是照着对方的话朝着那边走去。 对方飘浮着坐在黑暗中,很奇怪,余晖并没有觉得对方看上去很痛苦。相反,祂甚至好像非常地平静。 祂看着走到跟前的余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身旁似乎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说道:“坐吧。” 就在祂这么说的瞬间,黑暗中不知从哪里浮现出了一把长椅,刚好能够让他们两人并肩坐在上面。 祂的动作是如此地自然,就好像祂只是坐在路边的一把长椅上,而余晖是碰巧被祂叫住的一位故人一样。 余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顺从着对方的意思,在长椅空着的部分坐了下来。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突然他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是站在黑暗之中,注视着黑暗的。然而就在他到达黑暗中心这个点的瞬间,黑暗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个人类组成的画面。 他们凝望着天极塔,或欢笑或哭泣,神情各异,眼里充满着执着、向往,甚至是恐惧。 这就是对方在这里看到的东西。 是的,余晖可以理解人们对于这道光芒那种强烈的压倒一切的执着。他们是如此的执着,以至于因此而感到不安与恐惧。 简直就好像是一个可怜人守着自己唯一的珍宝,每天睡前都必须要摸一摸藏着的小盒子,确认自己的珍宝还在,否则就无法安心合眼一样。 但是对方呢? 这道微光,祂是怎么想的呢? 余晖向着那道美丽的身影望去,祂看上去是如此平静,却又如此难以捉摸。 是的,人们对祂充满了强烈的执着与渴望。 因为这道神奇的微光一旦消失,那么所有人都会再次落入原先那种看不到出路的绝望泥沼之中。 但是理论上,这跟对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们是否渴望这道光芒,与对方是否需要回应,这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一瞬间,余晖生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看不见的波澜在他的胸中漾开一样。 他想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几乎有些笨拙地开口道:“……那你想要怎么样呢?你需要我做什么?” 闻言,对方朝他转过头来,望向他的眼中。 余晖第一次被那双比星核内部的光焰还要璀璨、却又平静深邃的双眸注视,刹那间,他感觉某种从未有过的澄澈明亮的感觉在自己胸膛内部迸发出来。 这感觉是从他的身体最深处生长出来的,仿佛是一朵无形的花在自己的胸腔之中绽放。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它,但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这感觉不是他自己产生的。 余晖默默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独自愣了很久。 而后他再次看向面前的人影,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很高兴么?” 对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道:“是的,我很高兴。” 祂说着,拿起了余晖的一只手掌。祂的手指微微一动,一道流光仿佛画笔一般划过半空,勾勒出一个未知的符号。随即这道流光落入余晖的掌心,如同融化一般地消失了。 余晖觉得心中一动,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却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对方放开他的手掌,抬起一只手轻轻指了指远方,说道:“看。” 余晖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看起来,那像是位于黑暗中的一座山。山的正面有一道巨大的门,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甚至可能更高。感觉好像是把山体内部给掏空了,改造成了某种人造的空间。 那是什么地方?余晖有些诧异地想道。 那周围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见到照明设施,虽然余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清这一片漆黑的场景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有照明设施,说明那个地方位于星核的背面。 没错,就是远离天极塔的、用来流放罪人的、永远被黑暗笼罩的星核背面。 那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座一看就知道工程量小不了的人造设施? 它是做什么用的? 正在余晖一脑袋疑问的时候,一旁传来对方平静的声音:“往那里去吧,我在那里等你。” 余晖猛地回过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在那里等我?什么意思?祂不是在这里么? ……难道祂其实已经不在天极塔里了? 还不等他问出口,突然,他感到了某种无形的波动。本能地,他知道这是对方要离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他看见对方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就在祂转身的一瞬间,周围所有的景象都迅速地远去了。 “……等等!”余晖下意识喊道。 刹那间,原本在远离的景象全部都静止了,就好像对方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一样。 正在转身离去的那个身影停下了脚步,祂转过头来,望向余晖。 余晖自己却愣住了。 他露出一丝茫然的神情,像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叫住对方一般。 他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忽然,余晖感觉在自己的意识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他的意念之中生成了具体的形状。 古辉,亘古的光辉。 就在这瞬间,眼前的一切景象突然都消失了,余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这不是真正的黑暗,这里只不过是他先前所在的那个远离天极塔的文明边缘地带。远处的灯光远远地落下一点昏暗的残晕,适应了之后也可以看清周围事物的大致轮廓。 他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先前的一切就像幻梦一样地消失了。 但直觉却告诉他,那不是一场幻梦,那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过。 就像是要验证这一点一样,余晖轻轻地把手放在胸口,试探着在心中呼唤出了那个名字—— 顿时,余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纯净的、如同光一般澄澈的喜悦,它在他的胸中流动,开出一朵朵绚烂的无形的花。 这让他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对方其实不在别处,不在这世上其它任何一个地方。 而就在他的心里。 就像是还想要进一步确认一般,余晖又在心中问道——我可以……经常这样叫你么? 其实他想说的是“随时”。 他潜意识里想说的是——“我可以随时这样呼唤你么”。 一瞬间,他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就好像他从一开始便知道根本不需要问,因为对方一定会答应。 余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摇了摇头,赶紧把这个念头从心中赶了出去。 他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像个不知进退的傻子一样冒失。 仿佛要把前一刻的自己抛在身后一般,他迈开大步朝着昏暗中某个方向走去。看起来好像大步流星毫不迟疑似的,实际上根本没注意自己在朝哪里走。 就在这时,他的胸中却传来了一种被揪紧的感觉、某种急迫的感觉,仿佛在向他发出什么信号一样。 余晖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他停下来平复了一下心绪,静静地聆听着那个来自心底的声音。 ——可以。 古辉回答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