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南河第五十七章 +6
永和、小家来了,小全让他俩坐,永和说“不坐。”他衣服兜里,有东西在扑棱。小正蹲下看,兜儿鼓鼓的,突然响一下,口袋动。“是鸟?”“是给立本的。”他把兜上的别针掐开退下,掏出来一只鸟,红胸脯,脑袋上也红。小家也想养,永和说可拉倒吧,给你多少了,总病,都没剩下。永和跟小全咬耳朵说:“小美在曲文家那。别让她妈找了。”“你告诉立本呀。”“他没在家。”永和把鸟放左手拿着,右手抹索鸟头和身的毛,“你交给他。”鸟被放进一个空的笼子里,几个人检查一遍,看铁丝有没有坏的地方。 小全想了很久,决定告诉小美妈。先去找小美,让她准备回家。曲文家的院子,几棵油菜还绿绿的,小黄花黄黄的还在…… 外边又下起雨,还打起响雷。空气中有股力量。 老司婆子从老田家往外走,和田婶摆手说:“回去,二八月打雷,遍地是贼。”春花说:“都十月了,还啥八月呀!”老司婆子说小孩子不懂,阴历呀!她急忙忙往回小跑,要收院子里的东西。她从家出来时,小峰和小安俩人在鼓揪什么东西,说他们在家看家,现在不知还在不在。进院,果然敞着门,人不知上哪了。 小志和小波、小涛从屋里往仓房抬袋子。先前小志说往仓房放,小涛说往屋放。小志嘴在动,小涛知道是在骂自己。小涛手滑,袋子掉地,豆子洒了一地,人急忙跑回门口。老隋回来,喊小涛:“捡去!”小涛去一哈腰一起来,撅着屁股捡。老隋说:“蹲着捡。”小涛蹲下,一手拿起小板凳遮着头一手捡豆子。老季回来,在院墙那边给车子苫上苫布,说:“豆子是最好的东西,做豆腐,榨油。”小涛指着小海家说人家也不捡地。季叔说别学不好的。老隋说他家是什么人,不会过个日子! 小海穿着雨衣雨靴进来看,看人家的眼神儿不对劲,又上别人家。 老隋愁,豆子不能放在家,怕万一人来查,想换成油,小狄说去找窦仁,听他有个兄弟在榨油厂。老隋不想找他,硬着头皮去大后院,进窦仁家。窦仁说老容的亲戚在豆腐厂,“你找他,找找他……”老隋气大了,回来骂“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我帮了他多大的忙,要不早处理了……” 小秋打着坏了的雨伞,一手举着,一手扶着不让滑下。小杰钻到小梅的伞下,小梅撵他,小杰说谁没有咋的,回家去取。 小杰转着伞,飞溅到别人。小冲进来搂抱着,小杰推他:你自己家的呢?小冲躲到棚檐下,滴淌的雨水溅到他的鞋,他立起脚。小海说:给你砖头,踩砖上。 小海找一块木板,在沟边拍水,他拍一下,赶忙转过身儿,水迸起,落在身后,落到雨衣。小盈从后园墙那抠起一块砖,有虫子,蜈蚣啊,吓得脱了手,拍手,怕在手上。树叶子在水的回旋中迟滞又漂流走了。 小光小六进到小杰的伞,小杰让出半拉伞。小光牵着小杰和小六,挪到前边捡石头,又挪到小海后边扔石头,把坑里的水迸出来了,小海一身一脸泥,抹一下脸,“那么坏。”小光小杰去寻找下一个,小志有雨披,挡着。 窦家的猫被人弄死了,就扔在他家的房上。猫没了,窦仁找了一天,发现在房瓦上呢,也没敢大声骂。他怕时间长了尸体会腐烂了,往上撇石头,想让石头打动它,或者石头能带死猫骨碌下来。他找石头都是不大的,大了怕砸了瓦。石头扔到猫上头,带不动猫,都卡在上面了;打在猫下面的又滚落下来。天暗了,没有人来帮他,跟前儿也没人来看。 人说凄风苦雨。 晓宇在家,贴隔壁墙听西边,西边没动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声响了。晓宇穿靴子,跳一会骑马舞。又翻木头盒子,里边有一块铁,马蹄铁,挂过掌的,妈说埋汰。晓宇穿上雨衣到外边,扔了,扔到煤棚上了,然后上西大道,向南去了。 连日雨不停。 小凡担心,河水冒漾了咋办?立本说:最近,水库已经开闸放了好几次水了。他总去水库那边。天是暗的,水面是灰的。一次,傍晚,天上是一大盘乌云,天边一圈是清亮的,水面波澜不兴,像是一块冰面,反着光。水在地上,和天交流交汇。 老单看窗外,说乾坤日夜浮呀。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小凡说,水都连起来了。 小平过来看。 水没顺着墙流,屋檐不让它贴墙淌,为什么呀,怕把墙泡坏了冲出河沟来,房上的水不也贴着瓦淌吗? 瓦就是顺水的,防水。 水流到屋檐就什么没有了,掉下来了。 河有这样的吗? 有哇。河流到绝处,还要流,就是瀑布;从下面看水像是天上来,古人叫悬河。 啥也没有,没有河道,怎么叫河呀? 不是没有河道,水从上直下,没有往别处去,是看不见的河道。老单记:我们所见都是短暂的形式运行,“无形”承载、支撑着一切运行变化。 院里积水了。 小平穿了雨靴雨衣,去通开排水口。 晓宇从学校回来了,说校园成湖泊了。老容开始发脾气:“当初这是谁他妈拿的主意!水流到洼地,庙建到高处。怎么把学校建到了洼地?” 老单练毛笔字,写“雨滂沱地为泽,水不畅天为虐。”又说:天地何罪之有? 雨季,起伏之地不会有水患,但在平原和陡坡,易发灾害。 水是好是坏呢?小凡问。 水是平衡火的,改变火的世界,姥爷说,沧海桑田并非传说。 小凡问:咱们南河也是沧海变的吗? 姥爷笑笑,南河是整个水系的一小节咕。立本说:在全国地图上找不到,都不标。 小凡学做饭了,淘米,滗水一直到有米粒流出,再捡起米粒,再加水重来,用三遍水淘干净小米。 小凡问:“为什么非得等水开了再下米?”姥爷说:“粘锅容易煳底。” “锅为什么外圈儿先开?”“外圈水浅,锅底深呐。” 窗上有了哈气。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季节变了是一次警醒。 小家小宁到晓宇家,没一会儿小宁拉小家出来,小家说外边下着雨呢,小宁说晓宇妈好像不高兴。小宁自从上次“计划”落空了,也不再叫人去他家了,心里有了“疙瘩”。 上街呀,小家说。 季节变换,让人敏感。人有伤春,人有悲秋。街里就一道街好走,二道街三道街四道街的不好走,雨水混着粪味儿。上街的人,走了一段路,改道走一道街,绕点远。 阴雨连绵,回家的道路泥泞。区域冷热对撞,推动生成洪水猛兽。路上行人衣服刮贴了身儿,挡不了风寒。泥水脏了鞋,连蹭带迸埋汰了裤脚儿。人们不高兴,发着抖地骂。 老果老苏赶在一起,揪揪嘴说:“又一年了。”看落叶,“树比人强啊,人不如树啊,树明年还能再活啊。”“人老了还有孩子呢。”“一晃,多少年。” 小五拿着棍子溜达,看到柳树上的细条叶,说咋还没落呢,往下打。 立本拎着锹过来,小五不打了。立本各处走,有积水,有堵塞的地方,就挖开,或引一条沟。 风吹着雨点抽打门。各家紧闭大门。 李叔下班进家,脱下雨衣,挂到里屋门上,搓手,“秋来,秋去,天气来回转呐,啥天儿别抱怨。” 任叔进家,拿出酒,喝了口酒,不对劲儿,“谁动了酒?”小五说:“我没动。”“你没动?”他冻得发红的手要拿皮带,小五赶紧往外跑,“真不是我,你问我奶我爷。”“问你……个腿,养你这么个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