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敢死队(幕间)我在废墟下的三年时光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是卡布尼高等学院自动化控制学院,气象数据专业的二年级学生,巴德曼·弗洛里安。现在距离我被困在市气象总局地下室里,已经过去三年了。 我即将迎来第四个年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救出去。我想你们,我希望再度看到卡布尼市的晴天,地面上发生的事情,我也急切地想要了解。 三年前的那个清晨,410年八月十三日,本该是我忙忙碌碌,充实的实习日子。那天我正在和同学们一起调试一楼的网络控制箱,我们要在这天结束之前,把全市的气象数据正确地引导到主机里。我一直做得很好,他们说我可以在毕业后直接来上班了,那真是太好了。 可是,事情总是那么突然。 (大量的换行,可能手指一直压在某个键上) 我们是维护组,上早班,正在我和杰里商量去食堂买什么早饭的时候,防空警报响了。非常突然,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就那样持续了几分钟,然后越来越猛烈,我们能听到一连串轻微的爆炸声。 或许是早有准备,或是别的什么情况,一楼大厅的卷帘门全都放下了。防爆气密门也锁上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所有人都出不去,楼里大声广播要求我们不要随便走动,就近寻找掩体或是隐蔽物。 紧接着,地动山摇,一切都在摇晃,一切都在震动,防空警报继续嚎叫着。 不可能镇定,那时一切都乱套了,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到处乱跑。机器人保安维持秩序,但没有用。我们都愣在原地,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厅开始颤抖,我们才躲到接待处的桌子下。 爆炸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杰里去找了防毒面具,我告诉他千万不要坐电梯。这时米娜组长找到我们,说外面打起来了,要我们设法避难,可是我看她也慌慌张张的。 米娜是我们的学习委员,平常负责实习小组的管理。她可爱、漂亮,我喜欢她。抱歉,只有在这里,我才敢说出来。可能我即将像一具干尸般死在这里,我必须把我想到的都录入电脑中。 我问她谁和谁打起来了,她支支吾吾,一知半解。在那里思考了很久,才告诉我是一个叫福克斯的委员会成员,叛变了我们的祖国,挑起了这场事端。现在他的部队正在对这座城市狂轰滥炸。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杰里找到了几组防毒面具,分给我们。我想到地下服务器机房附近的墙壁似乎非常结实——那里结实得不太正常,你们看,就在我身边,这是覆盖了装甲板的特殊墙壁,似乎是某种地下掩体。 即便这些超级服务器控制着整个星球的天气,我觉得,至少,没必要用这样的外壳保护它们……我是说一切都不对劲,这里错综复杂,不符合机房的布局,更像是在掩盖,掩盖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抱歉,我现在回到正题。 (这里有个表情) 外面的轰炸似乎稍稍平息了,可是突然又响起了离子束扫过天空的声音,巨大的能量震爆在摇晃整座大楼。我们惊恐地发现,大楼上面的部分似乎开始崩塌了。我们开始躲避坠落的墙板、办公桌、灯具,以及尸体。 我身边的一切变成了地狱的模样。现在惨叫声不绝于耳,四下里燃起大火。我能感到大厦正在被撕碎,然后是巨大的爆炸。现在大家都想要逃出去,可是被防火闸门阻拦,原本的生命通道变成了死亡之路。我设法联系管理人员,但是内部线路断线了。我用通讯器联系爸爸妈妈,但是没有任何应答。我知道现在一切都完了,我们只能往地下室,往服务器主机那里跑! (大段的空白,沉默了好久) 我真的不想回忆了,而且我的记忆逐渐模糊了。 杰里被一整块坠落的楼板掩埋了,我听不到他的声音。我拉起吓傻的米娜同学的手,发疯似地往地下室入口跑。 又是一阵射流炮的横扫声音,这次离我们特别近,就在一两层楼之上吧……爆炸的气浪把我推出好远,我摔进服务器区域的走廊里,天花板都被碎石压住了。 我手上还牵着她的手,她的手。 (一个大哭的表情) 我听到像是爆米花爆裂的声音,又像是千万座大厦垮塌的声音,千万个人呼喊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一切都归于虚无,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就那样傻傻地坐在地上,看着坍塌的楼梯,一直看着,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方向。 从此,我开始了孤独而又沉闷的地下生活。我的猜想是对的:这里是一个地下掩体。储存着大量物资,有吃有喝,有水有电,还有彻底宕机的一百六十台超级计算机。 这里有容纳五十个人生活的卧室空间,足够他们在完全被困的情况下生活两年。我找到六个排风口,但全被堵死了,可是我依然有足够的空气来呼吸,说明在某个地方还有我不知道的气体交换设备。 在主控室里我发现密钥一组,可以打开这里所有的门。看来设计这个地方的人已经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任何大门都可以离开程序使用。随后我打开了武器库的锁。是的,这里有一个武器库,可是里面除了几把老式激光枪和电池组,什么也没有。 我不得不在这里活下去。最开始的一周还不错,我甚至发现了游戏机和虚拟现实装置,这明显是给人打发时间的。后来的一个月也还好,我完全放弃了有人会来救我的这种希望,如果精细分配一下,我还能在这里生活很久。 当时间来到三个月以后,我明白我只能和虚拟人物对话了。五个月以后,我种植的蔬菜有点成色了;九个月之后,我像是太空灾难的幸存者一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我意识到我必须找点长期的事情做,或是找到什么精神支柱。我开始探索地下设施的深处,这里我从未来过。光是解除特殊闸门的密码锁定,就用掉了几个月的时间。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我每天都会往设施地图的最末端推进,也许几米,也许几道门。每周我都会运一次物资下来,确保我探索的时候有吃有喝。这件事成了我唯一可做的事情,我坚信我能在最后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在第二年的五月,我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扇门,透过门上的气窗,我可以看到另一边是个巨大的设施,里面像是坟场般排布着无数的休眠舱与培养器。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这座掩体保护的是这部分装置,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市气象总局的地下竟然是大型试验场! 在这道门上,有复杂而可怕的机械锁,又被层层高级权限保护。我不吃不喝忙了足足两个晚上,发现这里竟然需要科学院秘书长级别的权限解锁。 所以可以总结几点:第一,气象总局下面的大型掩体,看似是保护服务器主机,实则是保护生命试验装置。 第二,这座试验场是科学院,或科学院相关人员参与建设,以及实际控制的。 第三,我发现的入口闸门,是以战舰级别的装甲保护,因此里面的设施应该是极度重要的。我做的土炸弹也不能伤他分毫,我彻底放弃了强行突破。 第四,我能看到那些休眠舱虽然有多种型号,但里面沉睡的人只有一位:红色头发的女孩。 我制定了一个“拯救火焰“的计划。用接下来的时间,设法攻破这道大门,哪怕是挖,也要攻破它。然后我唤醒她,这样我就有了可以交流的朋友,我们再一起设法逃出去。 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美好了。 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突破权限。这个程序甚至设定了反复黑入的话就提高权限等级。在我放弃程序进攻的时候,大门已经被提到了行政中心管理委员会委员长的级别。我考虑到地上应该已经毁灭殆尽,这件事恐怕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了。 另外物理解锁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这道锁就没有人能从我这边打开,各种透视仪、扫描器,都使用了,我画了三百多张图纸,研究了几千种可能性,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我想到了从边上的墙挖穿过去。不过已经有人提前知道这种事了,他们在六层混凝土后面加了两层复合装甲板,我用土炸弹摧毁了混凝土外壳,把这里弄得一塌糊涂,但那铁板还是纹丝不动。 真见鬼,他们当时为什么要用大炮摧毁我们的城市?为什么不用这大炮帮我把这道墙轰开呢? 我也尝试了多种手段,例如反光,或是激光照射,希望能够解锁另一侧的什么传感器,但是徒劳无功。我甚至用光束照她,照到她的脸上,可是她像个睡美人一般,如果没有命运中的王子,是不会轻易苏醒的。 我的全部人生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了!我每天都会来到门口看着她,和她说话,给她讲述今天物资的消耗量。 我的精神不正常了,绝对的,我敢确定,我就是卡布尼市地下的一个疯子。 我不知道未来应该如何,我只想看着她。我大概已经过了三年,或许四年。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找我,没有救援队,没有探测器,地面上的人可能已经忘了我。当然,他们有可能早就毁于战火。文明可能已经不复存在,我或许是星球上唯一的幸存者…… (记录在这里结束) 德尔美看了看电脑,又看了看呆呆坐在一旁的巴德曼·弗洛里安。振峰正在用传感器核查这个“原始人”的身份数据。确认他就是已经被算作失踪者的那个学生,他是气象总局的三十位幸存者之一。 她晃着一只兔子玩偶吊坠,有些无聊。现在基本情况都清楚了。这个可怜的同学在一片瓦砾下生存了三年又七个月,哪怕是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也是难以想象的。 他在地下挖掘了大约能铺满一个篮球场的土方,测试了各种末日技术,学习黑客、爆破、解锁等各种技能,目的是弄醒一个什么所谓的培养仓里的女孩——而这个记录中的女孩还和德尔美有些许的相似之处……或许,或许,笨死了,这可能是苏干口中提到的什么不得了的机密。 “你们怎么进来的?”巴德曼仿佛在喃喃自语。 “上面的堆积物基本都被清得差不多了,被捡破烂的。”振峰递给他一瓶水。“我们发现有一个洞口,想走进来找找物资。” “他看上去很不好。”德尔美四处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罐头,以及包装袋,这里简直像个垃圾堆。 “也就是说地上还有活人咯?” “要不然呢,我们难道是死人吗?”德尔美随口说道。“振峰,你有办法弄他出去对吧?” “当然,我先把他背出去,然后送到我们的联络处那儿去。”振峰搀扶起巴德曼来。“你呢,我看你心神不定的样子。” “哦,我想看看他记录里写的那道大门。”德尔美充满了好奇,她的好奇是一如既往的茂盛。“我一会儿找你,你不用管我。” 于是德尔美马上端起武器,对这座大型掩体的应急逃生通道进行了一场小心的探查——直接来到地图上最后的门口。她用激光枪摧毁了一堆防护隔板,踢开满地乱滚的罐头盒,疯狂撕扯警戒胶带,还要绕开被炸毁的混凝土残骸。 最后,终于来到了那扇防爆门前。不过她没有看到管线交错的休眠舱,没有发现突然冒出的怪物,或闪烁的警笛,或胡乱开枪的机关,她只看到满地的告白纸条和到处摆放的蜡烛——实际上它们被摆成爱心的形状。 “所以,你看到什么了?”振峰站在废墟中,巴德曼还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远处的半截通风管上。卡布尼的雾气在他们之间穿梭。德尔美咬咬嘴唇,拍拍身上的灰土。 “没,没什么。”她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依我看,他过于孤独,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是这样吗?”振峰觉得她没说实话,但又并不想去问。 “算了,我们还是干点正事吧。”德尔美沿着气象总局垮塌的正门台阶,哼着小曲,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