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公岭轶事第二十九章 草鱼道松下话源流
不日,吕忠来到山上,见到许靖,喜滋滋地说:“楼大人果是清官能吏,人品高尚,不忘故交,极念旧情,我等下书,他不揣架子,热情接待。看了书信,询问你的景况,我便据实说了,他听后甚为惋惜,说你顾念旧情,携家带口千里路上投亲访友,岂那令良朋失其所望,于情于理该当援手。问明家眷人口,令我们在城南凤嘴山定居。我和陈长者随公差前去看视,确是一个好地方。那里山高林密,荒陌广阔,溪流密布,土地肥沃。只要肯下力气,生活绝对不成问题。楼大人还说,只要大家入了户籍,可在官库里预领一年口粮,着我们重建家园。谢天谢地,终于是苍天开眼,灾满遇贵人,苦尽甘来。我俩谢过楼大人,即刻返回。众人闻讯,人人欢天喜地,个个笑逐颜开,匆匆收拾行装,巴不得即刻上路。陈长者教我前来接你,好一同上路。”许靖闻听此言,不啻喜从天降,立时神情大振,以手加额说:“天可怜见,终于脱离苦海,有了希望。此番际遇,恍如梦中,实在令人不敢相信。”吕忠顺情符合:“就是,就是。此皆你的功劳也。”许靖谦辞几句,问道:“楼大人可有回书?”吕忠一愣,红着脸说:“一时激动,咋把这话给忘了。”忙从贴身衣袋内掏出回书,双手递给许靖,补说道:“临行前,楼大人不但写了回书,还赠白金五十两,与你盘缠。白金已交付王氏娘子收了,信却带在身上。”
许靖拆书观瞧,无非是些客套言语,不必细述。他草草看完,贴身藏了,便叫上阿龙,前去向张道岭辞行。
张道岭难得清闲,此刻正躺在安乐椅中,端着紫砂茶壶品茗赏花,看见许靖,抬起身子,笑眯眯说道:“足下神清气爽,印堂泛光,想必定有好事。”许靖拜倒在地,俯首说道:“真人料事如神,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张道岭把手一摆道:“你病体初愈,不必如此拘谨,一旁坐了说话。”
身后执伞的缥云便给阿龙丢了个眼色,阿龙意会,如飞般从客房中搬来一张矮凳,放在张道岭身旁。许靖不再推辞,起身坐下,欠着身子把陈长者、吕忠下书经过细说一遍。张道岭认真听完,抚须笑道:“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此番际遇,亦在意料之中,不足为奇,就不知足下此刻作何打算?”许靖叹息一声道:“唉!小生走到如此地步,已是穷途末路,幸好有楼大人肯收留,可谓是柳暗花明,只能随着众人,前往凤嘴山躬耕田陇,采摘山果,懵沌活命度日罢了,还能有何打算?”张道岭同情地说:“就是。想你一介儒士,肩不能扛,膀不能挑,手无缚鸡之力,足无涉岭之利,困顿山野,学无所用,生活委实难过。”
“百无一用是书生。此话应在我身,最是贴切不过。”
“足下不可如此悲观,天生万物,皆有所用,何况人呼?”
“天道虽则如此,但小生身无长物,遭逢乱世,前途渺茫,惟有听天由命,捱过一时算一时,今后的路连想都不敢想。”
“杀人须杀死,救人须救彻。你我相遇,亦是有缘。既然从鬼门关把你召回,须当看顾到底方才心安。你的前程,我早思忖好了,是你愿听?”
“真人有何高见,小生自当洗耳恭听。”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你面前,就有三条道路,就看你想走那条?”
“愿闻其详?”
“其一,你可随了众人,前往凤嘴山,辛勤劳作,凭借乡亲之力,营造家园。待安稳后,课读几个学子,混点束修,聊可度日,实为下策。”
“这个我早就晓得,刚才已经说了。其二呢?”
“其二,凭借楼玄的关节,去彼处谋个差事,挣上升斗米粮,养家糊口,此为中策。”
“如此乱世,官场黑暗,做此事须的八面玲珑,工于心计,见风使舵。想我生性耿直,最看不惯人世间的眉高眼低,人情冷暖,此路断行不通。愿闻上策。”
“这上策吗?”张道岭欲言又止,转而说道,“我倒有些难以启齿。”
“小生这条命都是您给的,还有甚不好说的?”
“此计虽为你好,但在外人眼里,却像我逼勒你,有别的企图。”
“真人多虑了。想我许靖,山穷水尽,你逼勒我何用?”
“既然如此,我就直话直说。”张道岭端起茶壶,嘬了一口,咂咂嘴道,“依我愚见,楼玄顾念旧情,鼎力相助,乡人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你的心事以了,大可不必跟随他们前去辛苦。何况你大病初愈,不宜颠簸,恐有反复,极不稳便。就此病而言,彻底痊愈尚需个月,其间还要对症下药,住在这里比较方便。这第三条路,就是要你留在鸡峰山上。”
“多谢真人美意。”闻听此言,许靖肃然动容,诚惶诚恐地说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真人于我实有再造之恩,自当竭力报答。怎奈我身无长物,又有家小拖累,留在山只能拖累真人,教我如何报恩?”
“这个毋须多虑。”张道岭坐直身子,严肃庄重地说,“我观你文思敏捷,学识渊博,写得一手好字。我身边正好缺少一个博士,假若你肯屈就,再好不过。你也不是白干,每月有些许润笔之资,足可养家糊口。至于家小,可在山下安置,十天探视一回,亦很便利。对外不提你在此供职,只说隐居于此,落个隐士之名,待将来天下太平,朝廷清明,拾遗补阙,便可效法先祖,光耀门楣。你仔细思量,此算不算的上策?”
许靖听了,大喜过望,翻身拜倒在地,连连叩首道:“真人活命之恩,再造之情,无以言喻。大恩不言谢,小生情愿随侍左右,效犬马之劳。”
“足下言重了。”张道岭直起身子,跳下安乐椅,双手扶住许靖,诚挚地说,“快快请起,今后就是一家人,再不可如此拘礼。”
“承蒙真人厚爱,从今往后,自当以师礼待之。”
“此事就这样定了。”张道岭扶起许靖,手指吕忠吩咐道,“我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们闲聊了,你就替我好生打发他们。至于你,到时自会有人安排。”
说完,便带上小童转身离去。
许靖便教吕忠、阿龙在此稍候,自己匆匆回到住所,写了两份回书,交给吕忠,叮嘱道:“回去见到陈长者,就把真人方才言语讲说一遍,请他不要记挂。此番前去重建家园,自是千难万险,我一个文弱书生,注定帮不上忙,反倒会拖累大家。所幸两地相隔不远,日后有空自会常去看视。分手之际,无物可送,只有修书两份。一封着陈长者送达楼大人,求他费心看顾;一封交与王氏娘子,教她暂时在客店住着,等我这边安顿妥帖,自当接来团聚,万望将心放宽,不必挂怀。”吕忠、阿龙唯唯诺诺,殷殷应承,直送至半山腰,三人洒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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