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公岭轶事第八十八章 玄妙观商议避灾计
白素贞道：“正是这个道理。”
三人遂起身与阿英依依惜别。阿英万般不舍，一直送到后山路口，殷殷切切约下再会之期，这才含着泪眼，驻足观望良久，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身影，却才凄凄惶惶地转身回去。
回到白云峡，刘玉夫妇热情设宴给她们接风洗尘，又请来灵虚子作陪。筵席以毕，众人散去，刘玉留灵虚子、白素贞在静室用茶。白素贞见无有外人，便乘此机会将鹰愁崖地脉散失的异状细细对二人讲述一遍，断言不日将有震灾发生，鹰愁崖首当其冲，到时山崩地裂，非同小可。灵虚子极为认同，复又占卜一卦，详细推演奇门遁甲，算出今年十月底当应此劫。虽说天灾不可逆，但人事须当尽。三人商议一番，决定由刘玉出头，先是动员鹰愁崖山脚下的几家农户搬迁到白云峡亲戚朋友家暂住，待灾后重建家园。后又大规模封山禁林，先是将那些炭客全部清退，后又晓瑜猎户、药农、篾匠等等山货客，在十月间千万不能涉足鹰愁崖。当时那些当事人不知其意，怎奈碍于刘玉的威势，明面上只好遵从，暗地里却是怨声载道。后来十月底秦州地面发生特大地震，许多地方屋毁人亡，哀鸿遍野。鹰愁崖山体坍塌，好端端的一座山峰瞬间被夷为平地。白云峡虽然间损毁了几多房屋，但却无有人员伤亡，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也！众人这才明白刘玉此番举措的良苦用心，纷纷登门套谢。刘玉岂敢贪此天功，干脆就实言相告，言说此皆是白素贞的先见之明也——于是，人人称颂。个个感恩，白菩萨的大名迅速响彻白云峡山前岭后……
震灾善后事宜结束，白素贞好不容易清闲了几天。盖因她素日忙碌惯了，闲下来反倒觉着寂寞难耐，不由得胡思乱想，猛然间忆及阿英曾经讲过，那许翰文父母的坟墓就在就在离白云峡不远的乏牛坡附近，便寻思着要去祭拜一番，也算是报答他昔日的放生之恩。小青、阿黄两个都是不甘寂寞之人，听了这个话头，自然是拍手赞成。于是，白素贞前往玄妙观，向灵虚子打探去乏牛坡的路径，说要是难走的话，劳烦他寻个带路之人。灵虚子听了好生奇怪，便询问她去那里做甚？白素贞遂将欲要祭拜许翰文父母陵寝一事实言相告。孰料灵虚子听了，自告奋勇，却要亲自带路，并且告诉她道：“当地乡民世代相传：汉朝末年，有从西川逃难的一家三口，主人名叫许靖，是个饱学儒士，满腹经纶，为人正直。浑家王氏，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小名三保，也就是你说的许翰文。那许靖与蓟仙人是八拜之交，被人逼死在乏牛坡。蓟仙人做主，就在那里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就地安葬，后来三保母子便落户在白云峡。那王氏十分贤德，大力兴办义学、义庄，接济了无数落难之人，名声响亮，人皆呼为玉娘子。可惜英年早逝，蓟仙人便将她们夫妻合葬一处。传说许靖因生前积有阴功，被玉帝敕封为秦、徽、成三州都土地，实乃地方上的保护神，累世香火不断。附近好多庄子的百姓每年七夕前后都要自发前去扫墓祭祀，祈福祛灾。我也每年爱凑这个热闹，前去那里游览一番。只因今年身子不爽，未能前往，于是委派弟子代劳一趟，至今耿耿于怀，现在正好补回……”白素贞见她说的恳切，不好拦阻，遂答应一同前往。
翌日，起个大早，灵虚子又领了两名弟子，一行六人带上干粮，悄悄上路。行到乏牛坡，稍事歇息，缓了口气，便循着林间小径，一径赶到许靖陵寝处，只见山环水抱，峻岭巍峨，松柏苍翠，陵园庄严，果然是一处风水宝地。两名弟子在墓碑前点上香烛，摆好祭品，烧纸化马，虔诚祝福。祭拜完毕，众人绕着陵园转了一圈，白素贞感慨道：“蓟仙人果然选了个好地方。”灵虚子附和道：“是啊！我也曾研习过地脉风水，此乃有名的‘太师穴’也。当做阳宅福禄绵长，用为阴宅荫及子孙，实为三吉宝地。”白素贞道：“如此上好风水，应该子孙繁盛，家族兴旺，却怎的这白云峡附近并无有许姓人家，实在令人疑惑不解。”灵虚子哈哈笑道：“仙姑所言极是。只是传说中许三保还未成人便被蓟仙人带往他乡，此地便没有留下根苗。其后代也没有回来的，想必是在外地发扬光大了。”白素贞道：“就不知许家后人今在何方？”灵虚子摇首道：“这个却是无从考究，毕竟年代久远，留下的只是传说，不能较真。”白素贞道：“说的也是——”
白素贞岔开话头，抬首看向西边，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峻山峰道：“敢问道长，前面最高的那座山叫什么名字？”灵虚子瞅了片刻，却才回道：“那座山应该就是磨盘岭，在高桥地界数它最高。仙姑问它作甚？”白素贞略一思索，微微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感觉好奇而已。”大家又说了些闲话，看看日色过午，便就着山溪水，匆匆吃了些干粮，沿着旧路返回白云峡。
用过晚饭，白素贞见再无外人，对阿黄道：“今天这个去处，正适合你潜心修炼。”小青抢着说道：“你说的是那乏牛坡的许家陵园吗？”白素贞道：“正是。”小青道：“那里即无险可守，又无住所，却有甚的好处？”白素贞道：“这个你就不懂了。那里地脉旺盛，灵气充盈，又有神灵香火加持，对于修道之人大有益处，可谓是事半倍功。五百年必定能成就一位金仙，正适合阿黄脱胎换骨，成其正果。还有，我观那磨盘岭山势险恶，隐隐透着妖气，山中肯定藏着一个蠢物。那‘五灾’之中的水灾，定然由它而发。你在那里栖身，可就近监视它的行踪，千万不要叫它越过乏牛坡。一旦让它进了这边的大河，便难以控制，为祸不浅。因此，只能将它赶到高桥那边。在那干沟细水里，它便翻腾不起多少浪花，才能将灾害降至最小。”小青跃跃欲试道：“姐姐既然看出它的行藏，咱姐妹三人便暗中前去将其剿灭，岂不省事？”白素贞嗔怪道：“跟了我许久，你还是杀心太重。要知天地万物，皆有因缘定数，提前窥破天机而逆天而为，罪责大焉。凭你我的修为，岂能担待得起？”小青听了，吐了一下舌头，不再则声。
白素贞不理会小青，只是看着阿黄委婉言道：“还有，近期当有兵祸发生，那乏牛坡乃是秦、川、陕的官驿大道，当有残军过境时，你可弄些神通，将其吓退，可保白云峡黎民百姓的一方平安，也算是替姐姐报答养育之恩。你在那里，只要做成这两件大事，便是奇功一件，自可免除天劫，立地成仙。“
阿黄听了，低下头半晌作声不得。被小青连连催问，却才噙着泪眼回道：“姐姐处处为阿黄着想，恩同再造，妹妹心存十二分感激，怎敢不愿前往？只是如此一来，又要与两位姐姐分手离别，阿黄心中实难割舍。“
小青笑骂道：“乏牛坡离此没有多少路程，想要聚首，易如反掌，却有什么好难过的？”
白素贞道：“妹妹莫要听她胡咧咧，修行就要有修行的法度，尽量不要现世，功力才有长进。待你成道之后，咱姐妹们再寻找个世外桃源，届时日日聚首，再不分离。恐怕到时你又要嫌烦，嚷闹着要分手呢！”
阿黄听了，破涕为笑道：“姐姐说哪里话，妹妹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只要成了大道，了却生死，阿黄便形影不离地陪伴在两位姐姐身旁，终生侍奉，以报知遇之恩。”
白素贞道：“妹妹毋须客气，此皆是你前世修下的缘分，以及今世的善念善行等福报使然，岂是人力所能干预的？记住姐姐的话，经后聚首指日可待。”
阿黄听了，欣喜万分，又推金山、倒玉柱地对着二人拜了四拜，便乘着夜幕现了原形，悄无声息地前往乏牛坡许靖陵寝处去了。
日月如梭，光阴易过。白素贞二人秋末到的白云峡，倏忽间年关已至。刚过完年，地方上便传来诸多坏消息。先是金人南犯，兵锋直抵汉中、徽州；又有羌胡作乱，战事珀近陇右、秦州。白云峡人心惶惶，四邻不安，乡民纷纷问计于刘玉。刘玉不明就里，只能找白素贞、灵虚子两位高人商榷。三人聚首玄妙观，刘玉将心事和盘托出，灵虚子便要白素贞拿主意。白素贞宽慰二人道：“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白云峡地方虽小，却是关津要道，地势险恶，大军肯定不选此道，但小股人马还是爱走这种捷径。我们就在那乏牛坡与营房寨设下机关，布置疑兵，守住这东西两处关口，管教过往军队知难而退，不致祸害白云峡。”灵虚子道：“依仙姑算计，厮守这两处关口，需要什么？好教刘庄头提前筹划，早做准备。”白素贞胸有成竹道：“昔年蜀国诸葛孔明布下八阵图，不费一兵一卒，可吓退东吴数万大兵。咱们就仿效其法，用不着明面防守，只须暗中做成机关，布下疑阵即可成功。”刘玉道：“白菩萨妙计令人钦佩，就不知需要多少人手？”白素贞笑道：“这个不须刘庄头操心，我姐妹二人就绰绰有余。”灵虚子道：“这能行吗？”白素贞道：“不是奴家夸口，保证万无一失。”刘玉感慨道：“白菩萨真是咱白云峡的大救星也！这等塌天大祸，就被您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我们这些须眉男儿只能作壁上观，实在惭愧得很。”白素贞道：“刘庄主怎可赋闲。要知战端一起，遭罪的还是平头百姓，肯定会流民四起。咱白云峡自古就有世外桃源的美称，怎能见死不救，明哲保身？”刘玉道：“白菩萨深谋远虑，令人钦佩。只是刘某愚钝，还望明示。”白素贞道：“到时候流民涌入，首先解决的就是吃住大计。现在正是农闲时间，莫若动员人丁，出些义工，选择空旷场地，多多搭建席棚，先为难民提供能够遮风避雨之所。再征集粮草，广设粥厂，供应饭食，不教闹出人命。想咱白云峡这些年风调雨顺，人民丰衣足食，更应该施以援手，广种福田，为子孙后代多积阴功。”灵虚子赞道：“有智妇人，胜过男子。仙姑考虑周详，令吾辈汗颜，自愧不如。从今往后，咱白云峡大计就全由你主持，老朽同刘庄头倾力扶持便了。”白素贞道：“二位尊长莫要谦辞，可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抱团取暖，共度难关。”二人点头称是。他们三人详细计议一番，便分头各自行事去了。
出了玄妙观，走到僻静处，小青小声抱怨道：“姐姐不该轻率承诺。就凭咱们两个，势单力薄，怎能挡的了那些兵士？”白素贞道：“妹妹莫要心急，这个我早就有了计较。就烦你前往乏牛坡一趟，见到阿黄妹子，教她提高警惕，日夜监视那条通道。除了平民百姓、过往行商不要惊扰，令其正常通行；若遇军队，可弄些神通，将其吓退即可。凭阿黄现有的道行，应付这等小事，应当不在话下。”小青低头思索片刻，复又问道：“姐姐的这个计谋，着实高明。大不了我也陪着阿黄，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西边这个关口应该万无一失。只是东边无险可守，只有碎石谷一个关口。又距离白云峡太近，在那里布防难度忒大，如何应对？”白素贞道：“这点我也想到了，碎石谷绝对不能设防，应将战线放远些方才稳妥，东边的防线布置在营房寨最好。”小青道：“这个主意好是好，但营房寨到白云峡的路径可不止一条，可谓是防不胜防，难度忒大。单凭姐姐一人之力，难保万无一失，恐不稳便。”白素贞笑着打趣道：“傻妹妹，你多虑了，姐姐才不去干那些粗活计呢。兵法有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谋划之人岂能亲身犯险？”小青道：“只能就由我去做好了？”白素贞道：“你也不须去。”小青疑惑不解道：“我的那些手下皆远在西川黑风岭，远水解不了近渴。这里无有人手，我若不去，还有谁能担当重任？”白素贞道：“白云峰后山的响潭沟有两个能吞云吐雾的活宝，妹妹怎的忘了？”小青道：“提它们作甚？”白素贞道：“若有军兵，就来他个雾锁林梢，教他们迷失方向，自可知难而退，乖乖原路返回，岂不更妙。”小青听了，咂咂嘴道：“姐姐神机妙算，高深莫测。以后妹妹绝不多嘴，只须执行便了。”白素贞道：“嘴巴不要那么甜，少用神通，速去速回，莫教姐姐担心。”小青答应一声，速速离去。
打发走小青，白素贞只身一人，沿着官道，翻越碎石岭，循着“哗哗”水声，寻到响潭处，放眼一望：果见那石潭深不见底，潭口水流湍急，惊涛拍岸，声震山谷，令人头晕目眩，心惊胆颤。白素贞走到响潭上水口处，朝着水面吹口仙气，就见潭水荡起层层涟漪，形同鼎沸。移时，便从潭内钻出两只巨大癞蛤蟆，状貌狰狞，令人生畏。灵性使然，那癞蛤蟆将头探出水面，只看了白素贞几眼，便急急浮出水面，双双爬到她的脚下，连连顿首，摇尾乞怜。白素贞见它们还不通人言，便从袖内取出两颗丹药，投给它俩。两只蠢物见了，双睛放光，现出欣喜之色，急急张开大嘴，将丹药一口吞下。就见它们的肚皮迅速膨胀如鼓，一张一翕，剧烈抖动。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咕噜咕噜声过后，却才归复平静。稍顷，两只蠢物便口吐人言，殷殷叩谢白素贞救拔之恩。从它们口中得知，两个本是夫妻，在此潭中已有一千余载，亦有子孙后代。那些后人皆各奔前程、自谋出路去了，现在潭中就它们两个居住。虽说生活无忧，逍遥快活，奈道行太浅，难成大器。今蒙白素贞赠赐灵丹妙药，打通关窍，白白得了千年道行，不日即可幻化人形，成仙了道。这份恩典，堪比天大！感动得它们两个涕泪交流，恨不能将心掏出报答恩情。白素贞心中宽慰，待其情绪渐渐稳定，方才将那欲用雾退军兵的想法说了出来，要它们相助。夫妻两个欣然接受，自是颌首领命，信誓旦旦，保证不让一兵一卒涉足碎石岭，否则以命相抵。白素贞又好言抚慰一番，却才放心离去。
二月头上，传言终于变成现实，白云峡迎来了第一波难民。他们大多为老弱病残，且携家带口，个个面黄肌瘦，绝少精神，看着让人心酸。刘玉发动民众，将难民悉数安置进席棚，又在玄妙观广场架起锅灶，施舍粥饭；白素贞同小青问病施药，救治伤病；灵虚子与那些弟子在观内诵经打醮，为难民禳灾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