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有些练拳不一样(1/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五百四十七章 有些练拳不一样

陈平安一身酒气,返回云上城中的宅邸。

宅子墙壁画了一圈雪泥符,防得住小贼,防不住得道神仙,不过有胜于无。

入了院子,陈平安轻轻一震青衫,浑身酒气散尽,走入那位许供奉的常年修道之地,坐在一张可以聚拢天地灵气的蒲团上,陈平安已经将那幅对联挂在身后墙壁上,原本空落落的屋子,有此对联,便有了几分书斋意味。陈平安打算以后回到了落魄山,这幅对联就挂在竹楼一楼。绝对不卖,就留着当传家宝,与那县尉醉酒后书写的草书字帖一般。

陈平安取出那枚朱红色的道家枣木令牌,必须抓紧先将其炼化成功,不然任何练气士得手之后,就能随随便便开门入内,光是小炼化虚、收入气府,意义不大。

世间炼物,小炼化虚,如手中神仙钱,难免有来有回。中炼,却像是那山头打造祖师堂,真正扎根在气府,而大炼即为修士本命物。

炼化咫尺物之前,陈平安又拿出三样宝物,过过眼瘾,可以养心。

当初在那座水殿之内,陈平安以符箓跟孙道人做过三笔买卖。

一尊木刻元君神像,栩栩如生,有当风出水之美感。

一把团扇,最有意思的,是团扇本身所绣,便是一位闺阁淑女手持团扇图,亭亭玉立的仕女,在画卷上正逗弄着一只枝头黄雀。

龙王篓,还是一对,分别铭刻有“斗蛟”、“潜蟠”。

陈平安打算将木刻神像送给李槐。

至于团扇,则送给粉裙女童,落魄山上,其实每天最忙碌的不是大管家朱敛,也不是勤勉练拳的岑鸳机,更不会是那个每天晒太阳晒月亮的郑大风了,只会是陈如初这个小丫头,陈平安甚至相信只要落魄山在一天,陈如初就会这么一直忙碌下去,拎着水桶儿,拿着抹布儿,腰间一串串钥匙,轻轻作响。每天雷打不动,与竹楼崔诚道一声平安,给裴钱递一把瓜子,给花木浇一勺水,将竹楼擦拭得明亮,定期去小镇、郡城采购山上所需之物。

在陈平安看来,这怎么就不是大事了?

大得很。

不是瞎子,都该看到,放在心上。

别说是龙泉郡落魄山之外的别家修士,便是自家的落魄山上,谁敢欺负粉裙女童,你试试看?

这不是陈平安偏心,而是陈平安眼中,粉裙女童是最不会犯错的那个存在,谁都比不了,他陈平安更不例外。

故而与孙道人聊天地人心。

听那野修金山说鸡毛蒜皮。

陈平安都觉得很痛快,是两种舒心。

陈平安抓起一只竹编小笼,另外一只牵连竹笼便随之轻轻摇晃起来。

当下在自己手上晃来晃去的,可是两座名副其实的金山银山。

这对龙王篓如何安置,陈平安其实有些吃不准,一来这对龙王篓折损严重,修缮起来,肯定需要一大笔神仙钱,二来龙王篓一物,虽说用处极大,可以捕捉世间蛟龙之属,拥有先天压胜之法,却也讲究极多,与许多拿来可以就用的攻伐法宝不太一样,龙王篓若是没有独门仙术配合,很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陈平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如今已经多出一件咫尺物,无需额外出钱,那么恨剑山铸造的剑仙本命物仿剑,是肯定要入手两把的。

若是价格比想象中便宜,三把也成。

到了龙宫洞天那边,先确定了龙王篓的价格,再看看有无那豪气干云的冤大头。

这般百年不遇的物件,跟我谈什么修补钱?

不过龙王篓能不卖还是不卖。

毕竟每次在礼物一事上,总拿以量取胜来糊弄自己的开山大弟子,也不是个事儿。

陈平安开始静心凝气,炼化那枚令牌咫尺物。

此事不急,也无法一蹴而就。

两个时辰过后,陈平安便在一处炼制关隘收手,将一件法袍穿戴在身,转去炼化法袍蕴藉的灵气。

心神沉寂。

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陈平安睁开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伸手轻轻将其挥散。

依照崔东山的那个玄妙说法,一座人身小天地,世间凡夫俗子,都换了许多条性命。练气士的修行,更是无比讲求一个去芜存菁,借助天地灵气淬炼筋骨、开拓气府、打熬魂魄,全是细微处功夫。

故而修道之人,人已非人。

不全是吓人的说法。

陈平安转去以心神巡游气府。

水府依旧没有关门,那条蕴含水运灵气的水流,潺潺流淌,这还只是陈平安喝光了绿竹叶尖凝聚水珠后的景象,尚未汲取更为精粹浓郁的青砖水运,绿衣童子们愈发奔波劳碌,水府那幅工笔白描的江河壁画,被绿衣童子们描绘得色彩越来越绚烂。

那枚悬停水字印之下的小池塘,好像小井口已经扩大了几分,水也更深。

陈平安在犹豫要不要将那些道观青砖中炼,然后铺在水府地上。

哪怕没了丝丝缕缕水运的道观青砖,青砖本身材质,就很值钱。

陈平安起先打算以后带回落魄山那边,水运被汲取一空的三十六块青砖,刚好可以铺出六条小路,用来练习撼山拳的六步走桩。

他自己,裴钱,朱敛,郑大风,岑鸳机。

当然还有十分投缘的卢白象。

魏羡就算了。

隋右边也算了,已经在桐叶洲玉圭宗,从一位纯粹武夫转去修行,想要成为一位在浩然天下仗剑飞升的女子剑仙。

不过若是青砖能够为水府锦上添花,那么其中属于陈平安的六块青砖,就都可以中炼。

天悬水字印,地铺青色砖,墙上有壁画。

陈平安觉得如此一来,自家水府,便可以称之为气象不小了。

那一百二十二片碧绿琉璃瓦,暂时留着吧,来历不明。

桓云当时也没敢妄下定论,只确定它们肯定价值连城,一旦与中土白帝城那座琉璃阁是同源同宗,那就更吓人了。

相传那座琉璃阁最为珍稀的物件,除了十二根琉璃栋梁大柱,就是屋脊之上的琉璃瓦。

陈平安收起心神,起身离开屋子,在院子里练习六步走桩。

不曾想又有客人急匆匆登门。

是彩雀府掌律祖师武峮,遮掩不住的满脸喜庆。

陈平安便带着武峮去往那座假山之巅的凉亭,武峮此行,是给陈平安带了一件彩雀府头等法袍。

武峮说是那口藻井给府主搬到了彩雀府之后,无比契合自家山水,而且不但能够稳固山水,还可以聚拢八方气运,这还是没有炼化的缘故,只不过是暂时搁放在祖师堂里边,便已经有此玄妙迹象,炼化了之后,那还了得,简直就是宗门仙家祖师堂才能拥有的奠基之物,所以云上城这笔买卖,她孙清赚得太多,良心不安,必须送一件法袍作为补偿,若是陈剑仙不收,也行,反正她孙清已经客气过了,若是陈剑仙也跟着客气,那她就不客气了。

陈平安连说不客气,我不客气。从武峮手中接过那件品秩极好的华美法袍,收入令牌咫尺物当中。

唯一的瑕疵,就是这件彩雀府法袍的样式,太过脂粉气,不如肤腻城女鬼的那件雪花法袍,他陈平安都可以穿在身。

武峮没有太多逗留,不过还留下了几大罐茶叶,说这是彩雀府今年仅剩的小玄壁了。

武峮最后笑道:“陈剑仙便是要卖,也请卖个高价,不然对不住彩雀府小玄壁的名头。”

陈平安有些难为情,便说道:“劳烦与孙府主说一声,我会留下一罐小玄壁送人的。”

武峮会心一笑,点点头,御风离去。

武峮前脚走,沈震泽后脚便来。

陈平安刚坐下,只好又起身相迎。

这位云上城城主笑道:“武峮该不会是邀请陈先生去当山头供奉吧?去不得,去不得,莺莺燕燕的,乱花迷人眼,只会耽误先生修行。”

陈平安摇头道:“彩雀府并无此打算。”

沈震泽落座后说道:“陈先生,既然彩雀府无此眼光,不如陈先生在咱们这儿挂个名?除了每年的供奉神仙钱,这座宅邸,以及云上城整条漱玉街,大小宅邸店铺三十二座,全部都归陈先生。”

陈平安说道:“不是我不想答应城主,实在是不能答应。”

北俱芦洲之行,忧患实多。

骸骨滩京观城高承,出钱雇佣割鹿山刺客的幕后人,以及怀潜之死。

陈平安不愿意将更多人牵扯进来,孑然一身,游历四方,唯有拳剑与酒相伴,更清爽些。

沈震泽便不再多说什么。

陈平安笑道:“城主,虽然没办法答应你,成为一位躺着收租挣钱的云上城供奉,但是城主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什么时候我觉得时机合适了,自会主动跟云上城讨要一条漱玉街。”

沈震泽点头道:“那就如此说定。”

哪怕他沈震泽等不到这一天,没关系,云上城还有徐杏酒。

沈震泽是一个很爽快的人。

没有过多逗留,说完事情就走。

陈平安顺便与云上城讨要了些山水邸报,新旧都没关系。

沈震泽答应下来,说回头让徐杏酒送过来。

陈平安便在凉亭里边围绕石桌,走桩练拳,似睡非睡,拳意流淌全身。

练拳两个时辰后,回屋子小憩片刻,又坐在那张蒲团上开始炼化灵气。

临近正午时分,陈平安取出那件得自披麻宗渡船的灵器,放在凉亭石桌上,一只青瓷笔洗,接连砥砺山的山水根本,所以一旦砥砺山那边打开禁制,便是镜花水月的山上景象,修士只要不离开北俱芦洲,都可以清晰看到砥砺山那边的山水画卷,若是隔洲远望,就会很模糊。

陈平安虽然建造起了水府,其实并无傍身的水法,只好捻出一张黄纸材质的大江横流符,将其轻轻捻碎,顿时水满笔洗,云雾缭绕。

转瞬之间,笔洗上方,便浮现出一座极其平整巨大的青石大坪,这就是北俱芦洲最负盛名的砥砺山,比任何一座王朝山岳都要被修士熟知。

青石山坪之上,对方双方都尚未出现。

看不见山坪之外的景象,就像那仙府遗址的白雾茫茫,存在着一条清晰界线。

这让陈平安有些遗憾,原本还想要见识一下被琼林宗买下的那座观战山头。

而这座被誉为“两袖清风琼林宗、杀力无敌玉璞境”的商家宗门,正是陈平安此次游历北俱芦洲,最想要打交道的对象之一。当然不是仰慕那位“剑仙认输上五境”的玉璞境宗主,而是这个财源滚滚的琼林宗,正是当年购买骊珠洞天本命瓷的最大别洲买家,没有之一。

陈平安当然不可能上杆子去找琼林宗。

陈平安的包袱斋,不是白当的,需要让对方主动找上门来。

双方如何合情合理,在何时何地见面,都需要陈平安步步为营,小心翼翼铺垫,掌握好火候。

一个可以任由一洲修士冷嘲热讽的宗字头山门,说明对方极其隐忍,隐忍的同时,说不定做起事来又毫无底线,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徐杏酒带着一大摞山水邸报,过来拜访,笑道:“陈先生也在看砥砺山?”

陈平安接过邸报,笑着招呼道:“不忙的话,坐下一起看。”

陈平安取出两壶仙家酒酿,递给徐杏酒一壶,两人对坐,各自慢慢饮酒。

砥砺山之战,北俱芦洲年轻十人当中的野修黄希,武夫绣娘,名次接近。一个程,将来宝瓶洲的山上山下,以后就有律可依,有理可循。所以今天议事,可以说决定了我们大骊未来百年的国势,所有人今日之言语,都会一字不差地记录在册,谁有几声咳嗽,打了几次盹儿,中途谁喝了几杯茶,谁说了几句昏庸误国的大话空话,说

了几句有功于大骊国祚的远见之言,以后大骊还有资格坐在这间屋子里的帝王将相,都会看得真真切切。”

崔瀺最后说道:“皇帝陛下能否成为宝瓶洲历史上的君主第一人,我们大骊铁骑能否教那浩然天下所有人,不得不乖乖瞪大眼睛,好好瞧着我们大骊王朝,牢牢记住大骊王朝的皇帝姓甚名甚,皇帝身边又到底有哪些名臣良将,就取决于诸位今日的言行。”

崔瀺站起身,神色肃穆。

小朝会上。

年轻皇帝缓缓站起身,心胸之间,激荡不已。

文臣起身作揖。

武将起身抱拳。

————

金甲洲,一处古战场遗址,遍地皆是倒塌的神像残骸。

此处罡风,能够让任何一位金丹地仙之下的练气士,哪怕只是待上一炷香,便要生不如死。

许多纯粹武夫也喜好来此淬炼体魄,只是绝大多数都没能活着离开,那些骤然而起的阵阵罡风,无迹可寻,有些细密如一阵剑气,零零碎碎,如鹅毛飘拂,有些罡风,能够笼罩住方圆十里,皆如同剑仙出剑,许多罡风一过,任你是金身境武夫,都要尸骨无存。

一位曾经以天下最强五境破开瓶颈的年轻女子,凭借着一种世间独有的天赋,才能够在此漂泊不定,居住多年。

如今她正在对一位缓缓而行的白衣男子,出拳如雷。

对方只是金身境。

寻常体魄的金身境,她兴许一拳便能打死。

可是面对这位年纪比她还小的金身境武夫,她已经递出数千拳,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对方已自身拳意抵消。

简单而言,就是对方根本没还手,她这位有望以最强六境跻身金身境的纯粹武夫,就没能摸着对方一片衣角。

这位白衣年轻男子的金身境,的的确确就只是金身境。

可惜对方是那个从中土神洲远游至此的曹慈。

曹慈的每一境,都是前无古人的武学境界。

少女岁数就已经来此历练的她,曾经半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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