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十一境的拳(1/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七百五十一章 十一境的拳

姜尚真双手握拳,眯眼低声道:“要小心。”

韩绛树在发现父亲那般低三下气,是她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的惨淡光景,甚至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韩绛树顿时魂魄摇动,几乎有那道心失守的迹象,还是那一截柳叶微颤引发的剑气涟漪,才使得她猛然惊醒,强咽下一口鲜血,突然伸手攥住一截柳叶,不惜牵动魂魄和五行本命物,再以宗门秘术锁住这把名动天下的柳叶飞剑,韩绛树竟是拼死也要阻拦姜尚真的出剑。

哪怕只能支撑片刻,韩绛树也在所不惜。

韩玉树竟然在示弱求饶的一瞬间,打了个道门稽首之时,便祭出了真正的杀手锏,是一门压箱底的本事,搬出了三山福地的护山阵法。

是那幅在万瑶宗祖师堂悬挂数千年的五岳真形图,而且按照父亲的说法,这幅画卷,比起万瑶宗的历史,只会更加悠久。

万瑶宗开山祖师当年还只是个少年樵夫的时候,误打误撞打破一层摇摇欲坠的禁制,不经意间闯入在浩然天下历史上籍籍无名的三山福地,在未来被他开宗立派的祖山之中,无意间寻见了此件仙兵品秩的画卷,从此得以踏足修行之路,在足可评为上等福地的三山福地当中,呼风唤雨,登高途中,不断汲取天地灵气,以至于聚拢将近半数福地灵气在一身,但是不知为何,祖师最终依旧闭关失败,作为飞升境大修士,一身浑厚道意、无数灵气就此重归福地。

至于到底是谁有此气魄、笔力和神气,能够绘出画卷上的五嶽和九江八河,落款是一个无据可查的名讳,三山九侯先生。

一幅画卷天地之外,韩绛树面朝太平山的山门,背对着远处战场的对峙双方,但是那边的异象横生,天地翻转,好像一幅万里山河图被随意折叠起来,使得韩玉树和陌生剑仙都凭空失去了身形,就像同时跌入一处洞天福地,天地隔绝,就此消失无踪。

让韩绛树真真切切感知到了一种恐惧,仙人修士和陆地剑仙之间的捉对厮杀,是何等凶险万分,匪夷所思。她父亲在三山福地几乎从不出手,与老友访客切磋道法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从不让外人知晓。而且韩玉树作为万瑶宗历史上,修道资质仅次于开山老祖的练气士,好像从未“飞升”游历浩然天下。

姜尚真感慨道:“这一手袖里乾坤,抖搂得十分精彩,便是我设身处地,也要不小心摔入你爹的那一手壶中洞天,看来韩宗主藏在池塘水底,当了这么多年的千年老王八,学成不少上乘道术,这回舍得露面,果然是毕其功于一役,有备而来啊。这幅五岳真形图的祖宗画卷,本该用来对付其他敌对仙人的。”

姜尚真笑了笑,弯腰拿起脚边的那只酒壶,抿了一口酒,完全没有出剑打破天地禁制的意图,好像根本就没想着要去驰援陈平安,而是神色淡然,对韩绛树缓缓道:“我不是提醒朋友多加小心,没必要。我只是提醒自己,整个后半辈子的修道生涯,都要始终小心韩玉树这样的修道之人。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未来的韩绛树,我需要与你认个错,先前是我小看你了。等着吧,风波过后,我会拿出当年还你绣鞋的一半耐心,与你们万瑶宗好好耍耍。桐叶洲,哪怕没了好些老人,一样不是那么容易立足的。”

韩绛树只是死死攥住那一截柳叶,被剑气自行流转的飞剑,整只手肉销骨露,惨不忍睹。

“剑真要走,你抓得住?”

姜尚真心念微动,收回一截柳叶,悬停在他眼前,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似乎嫌弃这把本命飞剑沾染了绛树姐姐的鲜血,有些于心不忍。

韩绛树试图以心声秘术与父亲言语,可惜徒劳无功,果真是拽着那位剑仙一起置身于五岳真形图当中。

只是韩绛树难免心有疑虑,父亲为人隐忍,为何要对一个与太平山关系莫逆的陌路剑仙,莫名其妙就要打生打死?

姜尚真突然转头说道:“杨朴,你是读书人,教我一句更吓唬人的狠话。”

杨朴神色尴尬,还真就用心思量了,然后一板一眼说道:“反正梁子结下了,一有机会就抄家伙打人闷棍。”

姜尚真打趣道:“可以啊,山里长大的?”

杨朴坦诚相见,还真就点头了,“小时候给绑匪拐山上去了,在贼窝待了大半个月,学了几句糙话。”

姜尚真倍感意外,“可以可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杨朴兄,以后先当君子贤人,再当山长圣人什么的,到时候可别眼高于顶,就瞧不起我和陈山主了。”

杨朴无奈道:“姜老宗主说笑了,除了贤人,其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没头没脑的际遇,让杨朴觉得做梦一般,还真不敢相信,原来姜老宗主是这么一个极有意思的人,言语风趣,平易近人。

姜尚真笑了笑,也无奈。自己大概是说多了鬼话混账话的缘故,难得说几句真心话,竟然都没人信了。不如陈山主多矣。

大概这就是陈平安才是山主、自己只是供奉的原因?好歹捞个首席供奉不是?反正桐叶洲就是这么个乌烟瘴气的鸟样了,玉圭宗有韦滢在,出不了纰漏,这小子是笑面虎,本就心狠手辣不输自己,更像是自己和荀老儿的集大成者,说实话,主动让位给韦滢,姜尚真没什么不甘心的,也绝非外界想象中那般,韦滢是什么趁着姜尚真闭关养伤,逼宫篡位才坐上的宗主之位,至于姜尚真“出关”后的黯然神伤,当然是姜尚真随意为之,韦滢是个顶聪明的晚辈,无需提点,就已心知肚明,以后自会更加照拂姜氏的云窟福地。

所以姜尚真打算随便找个由头,好跟着陈平安一起返回宝瓶洲。

杨朴则有些思绪飘远,小时候在山上贼窝里,除了打骂难免之外,其实山上日子过得还不错,结果到最后匪人们嫌他吃太多,甭管鱼肉什么的,只要端上桌,撑死鬼好过饿死鬼,尤其是地收拾旧山河,倒是没忘记连下数道痛心疾首的罪己诏。

如今虞氏王朝和戴塬所在仙家,又攀附上了一个来自北边别洲的大门派,不到几年,就又欣欣向荣。

言语之时,戴塬始终小心翼翼打量着那位前辈的神色,所幸一直双手笼袖笑眯眯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陈平安笑道:“你说那处被你师门掌握的秘境,有四大景,绿珠井,唤龙潭,白玉山市,系剑树,对吧?劳烦戴道友给我详细说道说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听这些奇人异事和山水秘闻。还有你家那位祖师,叫高太书,好名字,更是一位有望打破瓶颈的金丹老地仙?戴道友果然是出身仙家豪阀啊,一门两金丹,难怪能够为虞氏王朝扶龙续国祚。”

戴塬笑容尴尬。以前他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而他作为两位金丹之一,又有祖师和师门作为靠山,在那虞氏王朝,只比一位深藏不露的护国真人,以及一位远游境武夫的大将军,略逊一筹。桐叶洲仙家山头的数量,虽说相对于一洲的广袤山河,还是略显稀少,可是势力聚拢、山水气数凝聚,就更容易出高人。只不过这些都是不堪回首的老黄历了,如今桐叶洲修士,除了上五境还好,其余地仙在内,见着了别洲修士,境界都要自降一境,尤其是见着了宝瓶洲和北俱芦洲修士,更需要降两境。

陈平安听完了四景,啧啧称奇道:“戴道友,你那师门可谓生财有道啊。”

绿珠井的井水,能够让女修驻颜有术。而那唤龙潭,当然不可能真是蛟龙,而是蛟龙之属近裔。

至于那处山市,峰峦奇绝,山崖通体莹白如玉,大小洞窟三十六座,山顶有一雪湖,积雪千年不消,虽然被誉为白玉洞天,其实并未跻身三十六小洞天之列,当然是戴塬师门自吹自擂出来的名号,不过那山市确实不俗,有一座半真半假的白玉宫阙,朱楼巍焕,人物往来,旗帜甲马锦幔,每逢个百年,就会有一场机缘降世,或天材地宝,或修行秘籍,可以让师门嫡传去寻觅。

系剑树,在戴塬看来,最没啥花头,其实也就是早年一位年纪极轻的元婴剑仙,在那边醉酒休歇,顺便眺望白玉洞天,欣赏山市,期间随手将佩剑挂在了树上,后来等到那位元婴剑仙跻身了上五境,祖师高文书收到山水邸报的当天,就让人在树下立起了一块“系剑碑”。

陈平安问道:“那绿珠井,当真可以让女子驻颜?”

戴塬小声道:“不瞒前辈,纯属胡扯呢,就只是每年都从山市雪湖搬来几百斤积雪,使得水运稍稍浓郁几分的一口水井,再悄悄碾碎几种奇花异草,丢入井中,使得井水颜色光彩几分,再请几位名气稍大的谱牒女修,以及虞氏王朝的每一任皇后娘娘,都帮着绿珠井说几句好话。”

陈平安点点头,深以为然,突然问道:“虞氏王朝离这儿了不算近,你们抱上的那条宝瓶洲大腿,老龙城侯家,又不是什么顶尖门派,就只是老龙城几大姓氏之一,就让戴道友有这份胆识,千里迢迢跑来这儿觊觎太平山,与那万瑶宗和小龙湫掰手腕了?”

戴塬立即澄清道:“这是高祖师的意思,小的也一直犯迷糊呢。只是祖师有命,不敢不从啊。”

戴塬勾肩搭背,继续为身边这位前辈耐心解释道:“至于那老龙城侯家,出了一位极有出息的读书人,战功彪炳,如今成了观湖书院的君子,还是一位极有可能会来咱们桐叶洲,担任书院副山长的‘正人’君子!其实我们师门和虞氏皇帝也都有所耳闻了,那位书院君子一向与家族关系平平,可是这种事情,委实是不敢不当回事啊。”

陈平安笑道:“真是难为你们这拨桐叶洲修士了,竟然沦落到需要去打探宝瓶洲的小道消息。”

戴塬叹了口气,“如今的宝瓶洲,可了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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