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一章 当时坐上皆豪逸(2/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八百七十一章 当时坐上皆豪逸

窦淹大失所望,雷声大雨点小?

这么点大的白碗,就算施展了仙家术法,又能装下多少的水?还不如一条跳波河流水多吧?舍近求远,图个什么?

只是岑文倩却神色凝重起来,问道:“曹仙师是与大渎借水了?”

陈平安摇头道:“稍稍跑远一些,换了个取水之地。”

岑文倩追问道:“可是海水?!”

陈平安点头道:“岑先生放心,虽是在入海口附近取的水,但晚辈已经去浊取清,暂时比不得跳波河流水清澈,但是将来假以时日,水运品秩不会太差。这一碗水,水量尚可,足可支撑起一座三百里大泽湖泊。”

岑文倩无言以对。

这叫“尚可”?

相传远古仙人,袖中有东海!

窦淹瞪大眼睛,伸长脖子看着那一碗白水,年轻人该不会是吹牛皮不打草稿吧?

陈平安将那只盛满水的白碗递给岑文倩,笑道:“岑先生与崔老先生相识一场,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岑文倩也不是什么迂腐之辈,大大方方接过那只水碗。

等到岑文倩接过那只不重的一碗水后,陈平安打量了几眼四周山水,双指并拢,无需符纸,画弧作符,画了一个圆相,先界定疆域,再一个翻掌,刹那之间,山河震动,跳波河一旁数里之外,与叠云岭接壤处,三百里地界瞬间凹陷下去,但是期间一切有灵众生,都被青衫客一抖袖子,腾云驾雾一般,被抖落到跳波河上游岸边,再轻轻一虚握,那些塌陷的山根地脉凝为一粒芥子大小的土球,被陈平安握在手中,再次以手指画符,学那仙簪城与陆沉的一人一符,先后在大坑底部与手中土球,分别画水字符与山字符,未来大湖,与叠云岭,形成山水相依的格局雏形。

神乎其技。

一位河伯,一位山神,面对这等搬山运水之法,依旧闻所未闻,以至于两位山水神灵金身震动,不由得心神摇曳不已。

什么曹仙师,得尊称一声曹仙人、曹仙君才妥当吧。

陈平安将那颗杏子大小的袖珍土球递给窦淹,笑道:“窦老哥,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以后再与老哥讨要酒水喝。这枚山字符,可以搁放在地界山根处,以后土气生发,于叠云岭的山运小有裨益。至于将来叠云岭与湖泊山水接壤,更无须担心山水相犯,只会两相稳固。”

窦淹接过被说成是“山字符”的古怪土球,竟是一个踉跄,差点就没能接住,山神老爷顿时老脸一红。

窦淹瞥了眼轻松端碗的岑河伯,奇了怪哉,为何就只有自己出丑了?

陈平安说道:“稍等片刻,我还要临时写一封书信,就有劳窦老哥转交给那位大渎长春侯了,我与这位昔年的铁符江水神,算有半分同乡之谊,今日此地动静,说不定长春侯可以帮我在陪都、工部那边解释一二。”

陈平安言语之间,手腕一拧,从袖中取出纸笔,纸张悬空,水雾弥漫,自成一道玄之又玄的山水禁制,陈平安很快便写完一封密信,写给那位补缺大渎长春侯水神杨花,信上内容都是些客套话,大致解释了今天跳波河地界的变动缘由,最后一句,才是关键所在,无非是希望这位长春侯,将来能够在不违禁的前提下,对叠云岭山神窦淹稍加照顾。

就像浩然九洲的每尊大岳山君,也会管辖众多江河,那么身居高位的大渎公侯,辖境之内一样拥有诸多山脉。

陈平安最后取出一枚私人印章,印文“陈十一”。

拈起印章,朝那底款三字,轻轻呵了一口气,盖在书信末尾。

这是陈平安,正式钤印书信。

以后落魄山与别家山头的书信往来,只要是山主陈平安的亲笔手书,要么钤印“落魄山陈平安”,要么就是这方“陈十一”。

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山上礼数。

陈平安将书信放入一只信封,交给窦淹,最后抱拳与两位笑道:“岑先生,窦老哥,晚辈还着急赶路,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岑文倩和窦淹各自还礼。

窦淹唏嘘不已,“文倩,这次是我沾你的光了,天大福缘,说来就来。”

当之无愧的神仙手笔,轻描淡写造就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仙迹。

岑文倩笑着没说话。

窦淹突然问道:“咦?岑文倩,你可记得清楚那位曹仙君的面容相貌?”

岑文倩微微皱眉,摇头道:“确实有些记不清了。”

窦淹感慨道:“这算哪门子事,山巅仙人行事,果然不可以常理揣度。”

岑文倩轻声道:“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无非是君子施恩不图报。”

如果他没有猜错,在那封信上,神出鬼没的青衫客,定会嘱咐长春侯杨花,不要在窦淹这边泄露了口风。

窦山神将那枚山字符小心翼翼收入袖中,使劲抹了把脸,正要说话,再次金身震动,全身光彩流溢。

不光是窦淹的叠云岭那边,霎时间山雾升腾,彩云萦绕。

还有这条跳波河,明明是夏秋之际的时节,两岸竟是杏花绽放无数,如遇春风。

岑文倩轻声道:“是那“山高水长”四字谶语使然。”

窦淹颤声道:“莫不是一位口含天宪的道德圣人?!”

岑文倩默不作声。

窦淹自挠头,“到底咋个回事?”

岑文倩笑着打趣道:“又不是只有我认识崔诚,你不也认识小崔?”

窦淹突然一个灵光乍现,恍然大悟,先前自己那个踉跄,莫不是那位敬称崔诚为老先生的曹仙君,在记仇自己的一口一个小崔?

窦淹问道:“就没问崔诚如何了?”

只知道这位老友曾经数次犯禁,擅自离开跳波河辖境,要不是小小河伯,已经属于世间水神的最低品秩,官身已经没什么可贬谪的了,不然岑文倩早就一贬再贬了,只会官帽子越戴越小,不过岑文倩也因此别谈什么官场升迁了,州城隍那边直接放话给跳波河水府,每年一次的城隍庙点卯,免了,一座小庙万万伺候不起你岑大水神。

岑文倩神色黯然,“在那位青衫客的神色里,早有答案,何必多问。”

陈平安随后走了一趟梅釉国,只是未能在那座熟悉的县城,见着当年那个疯癫酒鬼的年轻县尉,原本还想要故技重施,再次与县尉用酒水购买几幅草书字帖,与县衙那边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县尉大人早就辞官北游了。当年那笔买卖,实在太过划算,陈平安只用五壶山上酒酿,就买了一大摞的草书字帖,文字既天光焕彩,又法度森严。

陈平安自己的字,写得一般,但是自认鉴赏水准,不输山下的书法大家,何况连朱敛和崔东山都说那些草书字帖,连他们都模仿不出七八分的神意,这个评价,实在是不能再高了。崔东山直接说这些草书字帖,每一幅都可以拿来当做传家宝,年份越久越值钱,就连魏大山君都死皮赖脸,跟陈平安求走了一幅《仙人步虚贴》,其实字帖不足三十字,一气呵成:仙人步太虚,脚下生绛云,风雨散天花,龙泥印玉简,大火炼真文。

种夫子的手法,比魏檗更胜一筹,也不强求索要,只是三番五次,去竹楼一楼那边跟小暖树借某幅字帖,说是要多临帖几次,否则难得其草书神意,陈平安后来重返落魄山,得知此事,就识趣将那幅字帖主动送出去了。种夫子还一本正经说这哪里好意思,君子不夺人所好。曹晴朗当时刚好在场,就来了句,回头我可以帮种夫子将这幅《月下僧贴》归还先生。

陈平安在书简湖的池水城,买了几坛当地酿造的乌啼酒。

无巧不成书,喝着乌啼酒,就想起了“刚刚交过手”的那位飞升境鬼修,仙簪城城主玄圃的师尊,刚好道号乌啼。

当年池水城那棵独苗的少城主范彦,一直被当成没脑子的傻子,如今已经成了城主,还攀附上了大骊朝廷,使得池水城能够在真境宗的眼皮子底下,势力日渐壮大,就是这么一号枭雄人物,曾经对着一个屁大孩子的顾璨,一口一个顾大哥。

陈平安走在水边,回首望去,遥遥看见一座生意兴隆的酒楼。

好像人生中老夫子去啊,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当自己是陈先生,还是顾璨啊?既然你没那脑子,就找脑子灵光的人。

曾掖心知肚明,真境宗和青峡岛,之所以都愿意对他们这帮不入流的鬼修、鬼物格外对待,其实都是陈先生的功劳。

曾掖这个曾经的茅月岛少年,天生就适宜鬼道修行,机遇连连,先是被青峡岛管事章靥带离火坑,成了那个账房先生的帮手,然后就一直跟在顾璨身边,前些年就已经是一位观海境练气士,如今俨然是一个山上门派的执牛耳者了。

顾璨离乡远游中土神洲之前,将那块太平无事牌留给了他,一开始曾掖挺担心此举是否合乎大骊律例,所以根本不敢拿出来,毕竟冒用大骊刑部无事牌,是死罪!后来才知道,顾璨竟然早就在大骊刑部那边办妥了,移到了曾掖的名下。这种事情,按照章靥的说法,其实要比挣得一块无事牌更难。

至于马笃宜,她是鬼物,就一直住在了那张狐皮符箓里边,胭脂水粉买了一大堆。

陈先生和顾璨的家乡那边,怪人怪事真多。只说陈先生的落魄山,当时曾掖和马笃宜就被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女,吓了一大跳,亲眼看到从极高的山崖上边,突然摔下个人,重重砸地,在地面上砸出了无数大坑,一个更小的小姑娘,就那么双手抱头蹲在大坑边缘。

等到少女落定,脚上的那双草鞋,鲜血直流。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肌肤微黑的少女,名叫裴钱,是陈先生的开山大弟子。

用少女独有的法子,确定了他们两个外乡人的身份后,那个肩挑金扁担、手持青竹杖的黑衣小姑娘,一开始很拘谨,一下子就变得活泼起来,说我们裴钱是在问拳嘞,要给地面的小脑阔狠狠一锤儿!

小姑娘蹦蹦跳跳,一路叽叽喳喳,反正都是在说裴钱的如何厉害。

结果被裴钱按住小脑袋,语重心长说了一句,我辈江湖儿女,行走江湖,只为行侠仗义,虚名要不得。

愣是把也算见多识广、江湖半点没少走的曾掖和马笃宜给说蒙了,面面相觑。

因为曾掖和马笃宜终究不是纯粹武夫,当年并不清楚那少女跳崖“砸地”的诸多精妙处,更无法理解那种“以纯粹体魄问拳大地”的拳法高度。

这些年,始终关注陈先生和顾璨的动向,真境宗那边的山水邸报,那是一封不会落下的,只可惜陈先生那边,一直杳无音信,倒是顾璨,当年在龙州那边分别后,竟然摇身一变,从截江真君刘志茂的嫡传弟子,变成了中土白帝城的弟子,而且还是那关门弟子!

对于曾经的书简湖众多野修而言,那座白帝城,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至于那位被誉为天下第一魔道巨擘的郑城主,更是高高在天一般的存在。

早年曾掖在青峡岛,只要一见到顾璨,就会怕得直哆嗦。后来跟着顾璨四处游历,情况才有所好转,到最后,只要出门在外,甚至觉得待在顾璨身边,才能心安几分。

马笃宜曾经提醒过曾掖,说其实顾璨还是顾璨,他确实变化很大,变得循规蹈矩,会做很多力所能及的好事,甚至很多事情由顾璨做来,还会让人觉得大快人心,比理所应当还快意,但是不能觉得他就是一个好人了。

至于曾掖有没有真的听进去,马笃宜无所谓,她只认定一件事。只要陈先生在人间,山中的顾璨就会变得“更好”。

哪怕未来顾璨顺利走到了浩然山巅,在顾璨的心中,依旧都会长长久久存在着某条不为人知的准绳。

其实与曾掖说过那番不讨喜的言语,马笃宜自己心里边,也有些愧疚。

毕竟当年跟着顾璨一起游历四方,多多少少,马笃宜对顾璨,一样是有些心生亲近的,能算半个朋友吧。

不得不承认,跟着顾璨厮混,放心。

就像跟着半个陈先生一起走江湖嘛,只管蹭吃蹭喝,无忧无虑。

陈平安离开青峡岛朱弦府,来到此地,发现岛主曾掖在屋内修行,就没有打搅这位中五境神仙的清修,马笃宜在自己院子那边荡秋千。

独自去了岛屿山顶,陈平安坐在栏杆上,慢慢喝酒,看着一座有些陌生的书简湖。

曾经在这边兜兜转转数年之久,却也正是此地,让陈平安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陈平安将一只乌啼酒的空酒壶抛入湖中。

当时坐上皆豪逸?

如果是说那剑气长城的大小酒桌,就对了。

陈平安喝过了一壶酒,在去往云霞山之前,路过一地。

看着眼前惨淡景象,很难想象,这里就是昔年享誉一洲的南塘湖了。

大湖干涸,据说是被旧王座大妖仰止将湖水汲取殆尽,如今水位高度不足当年的一成。

几年前,这里还曾是宝瓶洲的形胜之地,南塘湖青梅观的“草堂梅坞春最浓”,风景绝美,被誉为几生修得此梅花。

千年道观,每逢梅开,外乡仙师和帝王将相,公卿豪绅和文人雅士,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留下过无数吟诵梅花的诗篇。

这些年的青梅观女修们,除了不惜耗费灵气,竭力施展水法,聚云降雨,这些年还要一直从别处江河那边,借水搬水,试图重新填出一座湖。但是这两件事,都进展缓慢,一来邻近几座山头的新晋山神、土地,都没少告状,怨不得他们秉公行事,终究涉及到一地山水气运的气数变迁,再者观内梅树折损严重,而且山上填水一事,可不是什么添补江河流水那么简单的事情。

陈平安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当下正在做她最拿手的事情,开启镜花水月,挣神仙钱。

这位青梅观的周仙子,是镜花水月的行家里手,“借景”一事,更是信手拈来,早年每到一座山上门派,一处仙家府邸,都会以青梅观的摹拓秘法,将其截留下来,再将自己的身形嵌入图画中,然后寄给那些关系熟稔的山上仙师、山下豪客,上次她游历龙州,周琼林就跟在衣带峰的宋园和刘润云身边,当时陈平安刚好带着个脸庞红肿的小黑炭。

那会儿的周琼林,不愿错过任何“与朋友的朋友成为朋友”的机会,就想要将衣带峰作为桥梁,与落魄山搭上关系。

陈平安当时不太喜欢她做事情的不讲分寸,太过刻意,而且很容易连累衣带峰,觉得她太过势利,钻营人脉没有错,但是没有像她这么做事不讲究的,所以就婉拒了。

双方分别之后,裴钱偷偷告诉陈平安的一番言语,却让他心神震动。

裴钱当时说,她瞧见那个狐媚狐媚的姐姐心里边,住着好多好多破衣服的可怜小人儿,就跟小时候的自己差不多,瘦不拉几的,一个个都快饿死了,而那个姐姐呢就很伤心,对着一只空落落的大饭盆,不敢看那些孩子。

那会儿还是个孩子的裴钱,不太理解自己的几句无心之语,会让师父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一直因此反省。

陈平安此刻背靠一棵枯败梅树,看着那场镜花水月,竟然弯来绕去,不知怎么就与自家落魄山扯上关系了。

原来是观礼一事,在一洲山上山下,闹了个沸沸扬扬,谈资无数。

越是年轻的练气士,就越是不以为然,对那个出尽风头的年轻剑仙,观感极差,依仗境界,嚣张跋扈,做事情半点不留余地。

其实周琼林一开始也没想着如何为落魄山说好话,只不过是习惯使然,聊了几句自己有幸与那位陈剑仙的相熟,想着以此自抬身价,就是个简单至极的江湖路数,不料一下子就炸锅了,实属失策,不过倒是让人砸了不少雪花钱,与那个周仙子说了些怪话,什么与落魄山认了爹,喜欢当孝子?

一下子就有人跟着砸钱附和,说错了错了,漏了个字,咱们周仙子啊,说不定是认了个财大气粗的干爹。

周琼林也全然无所谓,笑容依旧,只要那些家伙花了钱骂人,她就挺开心的。

只回了一句贤孙儿你们都说得对。

陈平安看得出来,她是当真半点不在乎。

等到她撤掉镜花水月后,轻轻握拳晃了晃,给自己鼓劲打气,懂了懂了,找着一条发财门路了,下次还要继续搬出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年轻剑仙,最好将双方关系说得更水月朦胧些,肯定可以挣钱更多。相信以陈平安如今的显赫身份,怎么可能与她一个青梅观的小修士计较什么。

只是当周琼林看着那座水面清浅的南塘湖,她就有些茫然,就算能够重新填水填出一座南塘湖来,可是那么多枯死的梅树呢?还有旧南塘湖的原本充沛水运呢,她心生绝望,一下子就满脸泪水。

好像人生总有些坎坷,是怎么熬也熬不过去的。就算熬过去了,过去的只是人,而不是事。

周琼林猛然抬头,满脸匪夷所思。

原来是眨眼功夫,便出现了黑云滚滚的异象,云海瞬间聚拢,电闪雷鸣得没有半点征兆,气象森严,惊心动魄。

云海笼罩住方圆旧南塘湖水域的百里之地,白昼如夜。

大雨倾盆落向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南塘湖水位开始迅猛上涨。

她身上的那件法袍,能够辟水,倒是不介意这场滂沱大雨。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没有悄然离去,而是出声笑道:“刚好路过贵地,巧了,白看一场不花钱的镜花水月,得谢过周仙子为落魄山美言几句。”

有些心虚的周琼林立即转过头,擦了擦脸上泪水,与那位落魄山剑仙施了个万福,笑道:“见过陈山主。”

陈平安说道:“只是凑巧路过,就碰到这等天地异象,虽然没能见到传说中的青梅观胜景,也算不虚此行了。”

周琼林眨了眨眼睛,既然那位年轻剑仙自己不愿说破真相,那么她也就只好跟着装傻了。

不然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其实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年纪轻轻的山主,观感很一般,清高得很,半点不平易近人呢。

后来那场惊世骇俗的观礼与问剑,更是让周琼林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跟落魄山扯上关系了。

至于今天陈剑仙为何如此行事,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多想,反正不会是看中了她的姿色,不然当年就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了。

何况就算看中了又如何,她怕什么。

只要真能帮着青梅观恢复往年风采,她就什么都不怕,做什么都是自愿的。

一个烂泥沟里摸爬滚打的市井孤儿,能够在少女岁数,被师父带到青梅观,最终摇身一变,当成一位山上神仙,得惜福,得感恩得还债。

陈平安笑道:“要是周仙子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去我们落魄山做客,到时候在山中开启镜花水月,挣到的神仙钱,双方五五分成,如何?不过事先说好,山上有几处地方,不宜取景,具体情况如何,还是等周仙子去了龙州再说,到时候让我们的暖树小管事,还有落魄山的右护法,一起带你四处走走看看,挑选适宜的山水景象。”

周琼林呆呆点头,有些不敢置信。

陈平安掏出那块大骊无事牌,又派上用场了,“南塘湖附近的几位山神老爷,我可以帮忙解释一番,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周琼林再次诚心道谢。

陈平安继续说道:“此外水运、梅树两事,我可能可以帮上一点小忙,周仙子以后可以静观其变。”

蛮荒天下的那个自己,与绯妃一场拔河之后,得了些曳落河水运。

至于青梅观那些枯死的梅树,自然也是有法子补救的,毕竟自己有幸结识那位倒悬山梅花园子的旧主人,酡颜夫人。

周琼林欲言又止。

很想询问那位年轻剑仙,如此作为,图什么呢?

陈平安最后笑道:“我还要继续赶路,今天就不久留了,如果下次还能路过此地,一定两手空空去青梅观做客,讨要一碗冰镇梅子汤。”

周琼林嫣然一笑,轻轻点头,在那个青衫身影消失后,才抬起手背,揉了揉泛红眼睛。

有些温暖,比雷鸣更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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