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无事即平安(1/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九百零二章 无事即平安

在叶芸芸率先告辞离去后,隋右边一言不发,她立即御剑下山,独自去往青衣河畔的落宝滩。

裘渎则带着少女胡楚菱一起,沿着山脊道路游历谪仙峰。

落魄山和蒲山之间,两场宗师问拳,让老妪大开眼界。

关键是那份赢拳之人的不自满,输拳之人的不气馁,让老妪觉得尤其可贵。

经过大渎龙宫那场险象环生的境遇,再亲眼目睹陈平安的出拳风采,让老妪对这仙都山印象大好。

高山仰止。

何况那位那一袭青衫,还是剑仙啊。

老妪眺望远方,没来由有些感慨,山河岂容人画得,地天还是圣分开。

老妪以心声说道:“醋醋,师父会争取帮你在这仙都山求个谱牒身份,但是此事未必能够成功。”

胡楚菱点点头,都不问为什么师父会临时改变主意。

老妪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醋醋,若是真的成为此地祖师堂嫡传,以后可莫要任性行事了,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那位年纪轻轻的陈剑仙,虽然人极好,但是你看那裴姑娘,武学境界那么高,在她师父那边,还是那么重规矩,礼数周到,崔仙师都是快要当一宗之主的人了,在先生身边,不一样是毕恭毕敬的。”

但是老妪真正对仙都山彻底放心和信赖的,甚至不是这些所谓的剑仙、宗主、止境,而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

陈平安看待所有人的,以及所有人看待陈平安的。

就像那两个裘渎暂时还不知姓名、身份的孩子,他们对陈剑仙,仿佛充满了一种不讲道理的尊敬、依赖和亲近。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浩然宗字头门派里边,与老人们差了好些辈分、境界的年轻修士,许多人在路上见着了掌律、祖师堂供奉,可能连招呼都不敢打,拘谨,敬畏,束手束脚,就更不谈半路遇见一位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了。

胡楚菱一双水灵眼眸,笑眯成月牙儿,嗓音软糯道:“都听阿婆的。”

在裘渎这边,少女还是喜欢用家乡方言,称呼自己师父为阿婆。

老妪摸了摸少女的脑袋,“不晓得将来谁有福气,能够把咱们醋醋娶进门当媳妇喽。”

嗯,那个叫曹晴朗的年轻后生,看着就很好啊。

而且曹晴朗还是陈剑仙的得意弟子。

老妪看了眼醋醋,若是他们俩能够天公作美,两情相悦,就更好了。

神仙眷侣,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老妪自顾自笑起来。

扫花台那边,崔东山与两个孩子提醒道:“今天的两场问拳,你们俩记得保密,对外不许多说一个字。”

程朝露点头答应下来。至于为什么,费脑子想那些有的没的做啥,自己有那闲工夫,都可以多练拳一趟,再做出一桌子饭菜了。

于斜回却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疑惑道:“是好事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要是在家乡那边,老子凭真本事问剑赢了谁,敲锣打鼓又咋了,酒桌吹牛打屁,谁管得着?

崔东山一皱眉,一只雪白袖子趴在于斜回肩膀上边,“嗯?!”

于斜回立即叹了口气,“听崔宗主的。”

上次他们九个,被这只大白鹅以袖里乾坤的神通收入囊中,除了孙春王,其余一个个的把苦头吃饱,尤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玄,如今见着崔东山就跟见了鬼差不多,于斜回同样记忆犹新,没事,等我问剑赢过了崔嵬,下一个,就是你这只大白鹅。

崔东山满脸笑嘻嘻,冷不丁一把搂住于斜回的脖子,脑袋磕脑袋的,再压低嗓音道:“将来想要问剑赢过你师父崔掌律,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想问剑我这位下宗宗主?好胆识,有志向,佩服佩服。怎么,你小子如今就野心勃勃,想要有朝一日篡我的位当宗主?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赶紧说出来听听?”

于斜回顿时身体僵硬,立即望向陈平安,嚷嚷道:“崔宗主你再这么胡乱冤枉人,我就要跟隐官大人告状了啊!”

陈平安转头笑道:“既然我们下宗是剑道宗门,你又是剑修,想要与崔宗主这些的前辈问剑,是在此山修行的题中之义,恰好是你们练剑的意旨所在,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现在就可以把话撂在这里,以后你不管是赢了你师父,还是赢了崔宗主,我都请你喝酒。”

于斜回立即底气十足,哪怕依旧被大白鹅勒住脖子,开始嘿嘿而笑,“隐官大人,那我这会儿就得练习酒量了。”

听说在家乡那个小酒铺,酒局无数,可隐官大人就从没喝醉过。

当然了,二掌柜的坐庄,也从没赔过钱。

陈平安打趣道:“其实我酒量一般,只是铺子那些酒鬼的酒量太不济事,全靠同行衬托。”

程朝露有些惋惜,纳兰玉牒要是在这儿,肯定又要将这句金玉良言记录在册了。

崔东山御风离开扫花台,还有一大堆繁琐事务等着他去解决。

御风途中,偷偷瞥了眼徒步走向密雪峰的黄衣芸和薛夫子。

发现了那一抹白云,叶芸芸抬起头,朝崔东山挥了挥手。

崔东山啧啧称奇,不愧是刚刚跻身了归真一层的止境武夫。

此外叶芸芸的心性,确实跟自家仙都山投缘,大气!

犹豫了一下,崔东山临时起意,打算单独会一会黄衣芸,风驰电掣,雪白身形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在青崖间青石路落脚,来到黄衣芸身边后,作揖而笑,“恭喜叶山主武道更上一层楼。”

叶芸芸早已停步,抱拳还礼,坦诚道:“多亏了陈山主相助,不然我如果是将来与吴殳问拳,会有大问题,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个与北俱芦洲王赴愬差不多的下场。”

崔东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叶芸芸笑道:“崔宗主有话直说便是,反正都不是什么外人。”

崔东山这才说道:“实不相瞒,先生从蛮荒天下返回后,受伤不轻,只说武学一境,就从归真跌到了气盛,不然也不至于与青虎宫陆老神仙讨要一炉羽化丸,就是前不久的事。”

叶芸芸内心震动不已,陈平安与自己问拳之时,竟然只是气盛一层?她立即转头望向薛怀,“上次青虎宫送给我们的两炉羽化丸,还剩下几颗?你飞剑传信檀掌律,不管还有几颗,反正都带过来。”

薛怀比叶芸芸更惊讶,老夫子难掩错愕神色,一个纯粹武夫的跌境,绝非小事,要比练气士跌境更罕见、更棘手,可即便如此,陈山主还是答应了与师父的那场问拳。

陈山主果然正人君子,行事慷慨磊落,为人光风霁月。

难怪年纪轻轻的陈山主能够在那剑气长城,以外乡剑修的身份担任末代隐官。

相信以陈山主的人品,在那剑气长城,定然是有口皆碑、交口赞誉了。

不得不承认,如今蒲山欠了仙都山一个天大人情,但是这样的欠人情,何尝不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天大好事?!

只是一场扫花台问拳,就帮助师父跻身归真一层,于私,蒲山云草堂底蕴更加深厚,于公,对于整个桐叶洲而言,也更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别洲修士,即便武圣吴殳不在家乡,师父只要稳固好境界,便是一位类似徐獬这样的大剑仙,都要忌惮万分,不敢轻易与师父问剑。

崔东山赶紧摆手,“可不是为了此事,才与叶山主诉苦的,有陆老神仙坐镇清境山,怎么都缺不了我先生的羽化丸。之所以唠叨这个,就像叶山主说的,咱们都算是自家人了,没必要藏藏掖掖。”

幸亏黄衣芸已经是玉璞境修士,若还是位元婴地仙,啧啧,想要打破瓶颈跻身上五境,她就需要面对心魔……后果不堪设想,估计先生又要增添一笔没头没脑的情债了吧。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伸手挠挠脸,小声问道:“叶山主,能不能与你讨要一个蒲山云草堂的嫡传身份?但是此事,关于我的真实身份,蒲山至多三人知晓,你,薛怀,掌律檀溶。”

“没问题。”

叶芸芸快人快语,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下来。

她知道是蒲山和贺乡亭,三人出身陋巷,就算是白玄的师父,也跟那墙头高高、房门巨大的太象街、玉笏街,没有半颗铜钱的关系。

而纳兰玉牒,何辜,姚小妍,他们三个,都是高门大户里边的孩子。

孙春王,其实也不差了,算是玉璞境剑修孙巨源一个远房亲戚。

他于斜回,跟程朝露,属于不好不差的,家里边不缺钱,也没啥大钱。

所以说一行人论出身,论家学论师承,反正就是个各有各命。

在剑气长城,其实不太喜欢比较这个。投胎也是本事,不服气的话,就让凭借剑术和战功,从陋巷搬去那五条街巷。

因为老大剑仙曾经立下一个雷打不动的规矩,宅子在五条街巷上边的高门大户,除非家中一位剑修都没有了,不然就是只剩下一位下五境剑修,不管岁数大小,都得去战场递剑。如果觉得去了就死,那就在大战来临之前,早点搬家,趁早搬出那五条街巷。

所以在剑气长城,除了没有坟冢一说,甚至没有所谓的祖宅。哪怕是几位城头刻字的老剑仙,历史上祖上也都曾搬过家,就像董家,在董三更独自远游蛮荒天下的那个百年当中,就差点没能守住祖宅。

铁打的五条街巷,流水一般的剑修。

因为米大剑仙的关系,他们这些孩子,对家乡那座酒铺金字招牌的青神山酒水,后边推出的哑巴湖酒水,还有那些无事牌,都并不陌生。

米大剑仙之前在落魄山那边,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每次到了拜剑台,就最喜欢跟白玄唠叨,说那些春幡斋和避暑行宫的丰功伟绩。

于斜回几个,练剑闲暇,就端小板凳坐在一旁,就当是听说书了。

听米裕说,隐官大人跟大掌柜叠嶂合开的那个酒铺,曾经有个老金丹修士,有天喝高了,就在墙上挂了一块无事牌。

“论剑术,我也打不过小董。可要是论酒量,老子就算把三条腿都搁酒桌上,都能轻松赢下小董,不服气就来找我。”

挨了一顿揍后,第二天鼻青脸肿的,趁着天刚亮酒铺刚开门,又跑了一趟,只是在无事牌的反面,多写下一句:昨儿酒喝高了,醉话不作数。

结果偷摸回家路上,再行踪鬼祟都没用,又挨了一飞剑。

于斜回突然说道:“小厨子,我们将来一定要结金丹,养元婴,跻身上五境。”

程朝露点头道:“必须的!”

————

有一行三人离开南海水殿,在那歇龙石处驻足片刻,再去了一趟与海气相通的大渎龙宫旧址,最后在桐叶洲西海岸,一行三人正式登岸。

一位丰神玉朗的中年男人,身边跟随一位姿容绝美的彩衣侍女,和一位矮小精悍的男子扈从。

正是新晋四海水君之一的李邺侯,当他双脚踏足陆地之时,身形微微凝滞几分,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一旁侍女背琴囊,名为黄卷,她喜食书中蠹鱼,而她身边这位主人,恰好是整个浩然天下首屈一指的藏书大家。

矮小汉子背着一杆短枪,如今是一头水鬼,生前便是止境武夫,机缘巧合之下,去往那座历史上多次更换主人的皎月湖,担任首席客卿。

黄卷最为仰慕柳七,同时最为厌烦某个吹牛皮不打草稿的家伙。

那个名叫溪蛮的九境武夫,出身流霞洲,其大道根脚,是一条陆地土龙。

先前溪蛮在大渎龙宫旧址内,曾与前辈杀青切磋一场,杀青压了一境,以同境问拳,杀青小胜。

当时观战队伍中,真龙王朱身边,还站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习惯性低头弯腰,好像怕极了王朱,少年即便是与王朱言语之时,也是视线游移不定,从来不敢正视王朱。

黄卷笑道:“澹澹夫人倒是会做人。”

这位渌水坑旧主人,道号青钟,如今她已经贵为陆地水运之主。

当年把守歇龙石的那位捕鱼仙,好像如今已经身在北俱芦洲的济渎。

而那些南海独骑郎,竟然被澹澹夫人私底下一并送给了稚圭。

听说渌水坑宝库里边的虬珠,也被直接掏空送人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四处结缘。

其实在自家主人这边,澹澹夫人一样有所表示,礼不轻。

李邺侯笑了笑,“你以后多学学。”

杀青问道:“这次咱们是上杆子找陈平安谈买卖,会不会被杀猪?”

黄卷恼火道:“什么杀猪?!”

杀青说道:“就是那么个意思。”

李邺侯叹了口气,“陈平安会很好商量,怕就怕是那个人负责待客。”

绣虎。

或者说半个绣虎崔瀺。

杀青问道:“我能不能跟陈平安切磋一下,先前那个,太不够看。”

李邺侯摇头道:“这次不合适,以后再说吧。”

之前那场中土文庙议事,闲暇之余,有一大拨人,不约而同在鸳鸯渚那边抛竿钓鱼。

最奇怪之处,在于这些家伙,多是止境武夫,最低也是山巅境。

要是个远游境武夫,好像就根本没资格在那边落座垂钓。

而那拨武学大宗师当中,有个绰号“龙伯”的张条霞。

张条霞身边有个中年相貌的男子,坐在一条常年随身携带的竹凳上,腰系一只小鱼篓,在外人眼中,一辈子都在古战场遗址游荡,既不与人问拳,也不与人接拳。此人腰间那只鱼篓,却不是龙王篓,而是一件在山巅被誉为“游仙窟、无底洞”的至宝,传闻能够同时饲养数以万计的阴灵、鬼物。

因为这位纯粹武夫,太过与世隔绝,不知姓名,

只有一人,在酒桌上与旁人说漏嘴了,将其称之为“老芝”,是青山神夫人的“天字号”爱慕者,那种都不敢远远看她一眼、只看远远想她一辈子的痴情种。

还有皑皑洲雷公庙一脉的师徒,沛阿香和柳岁余。北俱芦洲的王赴愬。桐叶洲武圣吴殳。皎月湖首席客卿,杀青。

此外还有不少顶尖宗门、十大王朝的供奉,人数总计得有个小二十号。

只是裴杯,宋长镜,李二,当时都没有到场。

年轻一辈,曹慈,郑钱,郁狷夫,也未出现。

当然有聊李二的拳脚,老莽夫王赴愬有过一个“老成持重”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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