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上)(1/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九百二十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上)

陈平安陪着小米粒一起巡视渡船,迎面走来两位渡船管事。

一袭雪白长袍的掌律长命,她因为要参加下宗庆典,便暂任风鸢渡船大管事,姗姗而来,停下身形,仪态雍容,与陈平安施了个万福,“见过公子。”

身为年轻山主钦点的渡船二管事,贾老神仙从头到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相貌清癯,须发如雪,居移气养移体,愈发有世外高人的风范,老神仙算是搬出压箱底的行头了,如今身穿道袍、踩云履,腰别一件小玉磬,此物是目盲老道士早年自掏腰包,从骑龙巷草头铺子买下的一见心仪灵器,玉磬之上,砣工古朴,铭刻有一行蝇头小字的古篆:天风吹磬,吾诵黄庭,金声玉振,诸天相敬。

贾晟站在长命身边,位置稍微靠后几分,与陈平安打了个道门稽首,毕恭毕敬道:“拜见山主。”

至于老神仙脚上这双藕丝步云履,是小陌先生赠送的礼物,之一。

陈平安笑着解释道:“刚刚拉着小陌一起走了趟五彩天下,才回来。”

贾晟满脸遗憾道:“山主夫人就没有一起回来?”

陈平安点点头,“她要闭关,脱不开身。何况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太适合经常往来于两座天下。”

老神仙喟叹一声,“天定的姻缘,月老好安排,即便如此,还是聚少离多,山主与山主夫人都辛苦了。”

陈平安只是嗯了一声,笑着没说话。

掌律长命看了眼年轻山主,善解人意道:“公子是有事相商?”

双方初次相逢,是在老聋儿的牢狱内,也算是刑官豪素的道场。

溪畔有捣衣女子,浣纱丫鬟,乍一看,就如两位秀姿天成的村野美人。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已多年。

当初两个被老大剑仙丢入牢狱的少年剑修,各有机缘造化,杜山阴成为豪素的唯一嫡传弟子,性情淳朴的幽郁,成为老聋儿的弟子。

作为谷雨钱祖钱化身的少女,最终跟随主人豪素一起离开剑气长城,化名汲清,跟随杜山阴,一起游历浩然天下,曾经现身于夜航船容貌城内。

当年白发童子曾经口说“现行”二字,帮助“隐官老祖”看到她们的真容,只说那汲清,她当时肌肤便呈现出一种古意幽幽的碧绿颜色,额头处如同开启一扇小巧天窗,是她以样钱诞生天地之初,字口如斩、刀痕犹存的缘故。

陈平安欲言又止。

长命微笑道:“公子是急需金精铜钱一物?”

一语中的。

陈平安对金精铜钱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泥瓶巷的少年窑工,当年在小镇见过金精铜钱的数量,比市井流通的真金白银还多了。

昔年作为进入骊珠洞天的过路钱,金精铜钱有三种,分别是迎春钱,供养钱和压胜钱。

最早是邀请墨家钜子铸造而出的三种制范母钱,陈平安猜测多半是三山九侯先生的手笔了,不然那会儿的大骊宋氏,不过是卢氏王朝的藩属国,还远远不是那个一国即一洲的大骊朝廷,以当年宋氏的浅薄底蕴,根本请不动墨家钜子帮忙铸钱。

而这三种钱,是世间金精铜钱的郡的大骊太后南簪,早年还是皇后时,曾经“奉旨离京”,就在长春宫那边结茅清修,而杨花当年正是皇后南簪的心腹侍女,后来当过几年铁符江水神的杨花,如今恰好就是补缺为齐渡的长春侯。巧不巧?谁不羡慕?

杨花虽然水神品秩高低不变,仍是三品水神,可无论是管辖水域,还是手中实权,杨花都属于毋庸置疑的高升,这就像朝廷小九卿衙门的一把手,岂能跟官品一样的六部侍郎相提并论。

再者那条铁符江,位于大骊王朝本土的旧龙州,龙州地界本就是神灵扎堆的一处是非之地,还与一洲北岳山君坐镇的披云山是邻居,处处掣肘,类似山下官场的“附郭县”,寄人篱下,所以赶来一洲中部大渎“当官”,当然是一等一的美差了。

关于暂时空缺的铁符江水神,有说是从红烛镇那边的三江水神当中顺势升迁,也有说是从外边抽调水神担任,众说纷纭。

窦淹还不真不知道,小小叠云岭,真能替岑文倩承担多少侯君震怒?

杨花就任大渎长春侯的,“陈十一”。

结果差一点就闹出了幺蛾子。

虽说封面上边写着“长春侯亲启”,并非一般封面词比较客套的那种“赐启”或是“道启”。

但是专门负责收发各路公文、书信的水府胥吏,哪敢随随便便收到一封书信,瞧见了封面上的“亲启”二字,就敢真的直接送给堂堂大渎公侯,一府主人,傻乎乎去让侯君殿下“亲手启封”?

况且寄信人,是那叠云岭山神窦淹,水府胥吏还得去翻查档案条目,才知道是个芝麻大小的山神,这就出现了纰漏,收信胥吏先是按例找了一个侯府负责此事的辅官,在这位官员的亲眼见证下一起打开书信。由于带往大渎侯府的铁符江水府旧人不多,杨花也没有那种任人唯亲的习惯,就用了一些大骊陪都那边调派而来的新面孔,多是运气格外好,受惠于大小河流改道的旧水神、水仙,哪怕没升官,可到底算是成为了侯君近臣。

总之是些山水官场上弯来绕去的是非,有数位职务不低的水府诸司官员,都与那小小河伯的岑文倩不对付,素有恩怨,不大不小的,多是看不顺眼岑文倩的性情清高,其中一位管着档案处的主官,大概是觉得找到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带着那封“罪证”,找到了稽查司同僚,后者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便寄信一封给跳波河伯岑文倩,内容措辞严厉,大体上还算公事公办,其中就有让岑文倩必须说清楚一事,那个明明自称为“曹仙师”却钤印“陈十一”之人,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来自什么山头。

等到稽查司主官再将此事禀告长春侯,杨花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并未让稽查司立即派人去往跳波河,不然稽查司只等新任长春侯点个头,就可以缉拿那个擅自造湖、开拓私家地盘的岑河伯了。

但是杨花内心深处,对于稽查司并无追责的念头,但其实已经十分恼火那个档案处水府佐官的公报私仇。

如果原本只是收到那封密信,杨花看过了就会丢在一边,当什么都没发生,杨花会不予理会,她只当没有收到过那封信。

说不定还会直接交给京城的大骊太后处置。

她跟落魄山半点不熟,与陈平安可没什么香火情可言。

杨花至多是秉公行事,赏罚分明,叠云岭山神和跳波河伯只要不违例不犯禁,那是最好,想要让自己将来照顾那两位的山水前程,可就是陈平安想多了。

结果自家水府这么一闹,稽查司直接寄出一封类似申饬跳波河的公文,还绕过叠云岭窦淹,牵扯到了岑文倩必须公开“陈十一”的身份。

她就只好亲自走一趟叠云岭和跳波河了。

不然明摆着落魄山的年轻山主,已经亲笔书信一封,打过招呼,而杨花不对叠云岭刻意照拂几分,陈平安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么这件事情,就当是水府和落魄山双方心有灵犀一笔揭过了。但是现在就成了杨花明明收到书信,却依旧放任自家水府胥吏,故意刁难河伯岑文倩,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一个处置不当,就等于是自己的长春侯府,往那落魄山脸上甩耳光。

杨花又不是半点不通人情世故,再不愿与落魄山攀附交情,也不愿意与落魄山因此交恶。

只好寄信一封给大骊朝廷,很快她就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皇宫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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