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先后问剑白玉京(1/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先后问剑白玉京

竹屋与廊道一墙之隔,别有洞天。

屋内宛如一座浩瀚无垠的太虚境界,陈平安闭目养神,盘腿而坐,身前悬停着一件破损严重的鲜红法袍,还有两截断剑。

这就是陈平安跟马苦玄一场生死战,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那件陈平安跻身仙人境之时,“仙蜕”而成的法袍上边,许多颜色各异且深浅不一的“篆文”,蠢蠢欲动,似想冲破牢笼。

这些昔年在牢狱被缝衣人捻芯,以秘术缝在陈平安身上的大妖真名,编织在一起,有如一大片有根之浮萍,轻轻随水摇曳。

而这些浮萍的根祇所在,便是与半座剑气长城合道的陈平安。

妖族文字的色泽越深,扯出的法袍水文涟漪越大,不是飞升,便是仙人。

至于玉璞境妖族的真名,老老实实趴着去。任凭那些嵌入法袍的文字“水草”如何挣扎,依旧动弹不得。

陈平安已是仙人境,除非它们获得大机缘,便破不开这层大道显化之一的无形屏障。

这种虚无缥缈的束缚,会以类似道痕的方式,一直存在。

不是说有了这种束缚,存在着这层“天门关隘”,陈平安就可以直接决定大妖在修道路上的破境与否,但是陈平安至少可以凭借这些真名的力度,来推断出妖族修士当下的境界高低,修为深浅,甚至是资质的好坏。

这大概也算是陈平安“合道”半座剑气长城的辛苦报酬。

一个双眸粹然金色的白衣陈平安,头戴道冠,从极远处飘荡而返,道冠的样式,大概是见过了扶摇洲“新飞升”虚君王甲的那顶金冠,他头上这顶,也从莲花冠变成了更为僭越的样式,还取了个名字,“玉京山”。

陈平安给予了对方一定限度的自由,主要是负责为丁道士护道和观道。

陈平安真身没有睁眼,微微皱眉道:“才是刚刚斩开鸿蒙,初辟天地的起步阶段,你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偷懒的时候吧。”

道冠陈平安蹲在那把断剑夜游旁边,“万事开头难这句老话,在这里又不适用。放心,论做人,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是要说做事,肯定比你更靠谱些。”

陈平安没说什么。

道冠陈平安笑道:“纯粹武夫的九境十境之间,需要撞天门。同理,今日蛮荒之仙人玉璞,承载真名者,它们未来证道飞升,也需要与你通个气,打声招呼。”

陈平安说道:“在牢狱内,我曾问过捻芯,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发挥实质性作用,捻芯的回答是飞升境。”

那会儿,陈平安觉得自己距离飞升境,太过遥远了。

跻身了飞升境,就可以在道路上,绊它们一跤了。

这种局面,有点类似某位鬼祟十四境,强行打断了陈平安的三次炼剑,连帮忙护道的白景都只能干瞪眼。

那种鬼蜮伎俩,杀不了体魄坚韧、神魂稳固的陈平安,也能恶心到好不容易闭关一次就到处碰壁的陈平安。

关键是陈平安还不确定,对方有无节了。”

陈平安说道:“一个流散在市井坊间的天潢贵胃,历经坎坷,受尽白眼,遇到了个异人,对少年青眼相加,开始走上修道之路,你自己说说看,这个开篇,俗不俗?”

道冠者学真身语气唉了一声,说道:“大俗就是大雅,我觉得这个故事的开头,很爽啊。”

陈平安看了眼道冠者。后者坚持己见。

陈平安只得退让一步,说道:“加入我与香童的那些山水游历,记得情节转折,别太生硬了,最终显得主人公太主人公。”

道冠者满脸错愕道:“连自己的书都抄?不太好吧,显得学力不够,才情不足啊。”

陈平安默不作声,重新盯着那尊法相,心中有了个决断。

道冠者只好举起双手,“各自忙去?”

陈平安点点头,重新落座,闭目养神,双手叠放,拇指相抵。

并未撤去那尊法相。

“居山修道”者,岁月悠悠,幽思万千,不知山外日升月落天气变迁。

按照白发童子的说法,人身三百五十六个窍穴,就等同于三百六十五座现成的洞天福地。是一个人从娘胎带来的。

这就是世间精怪之属,为何都要修炼人形的根源。

所以陈平安先前在马府,与余时务,才会有那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慨,我辈人身难得,人身难再得。

那????????????????会儿在牢狱内,让捻芯缝制真名,陈平安境界低微,开辟府邸数量极其有限,开府只有十窍,当时五行本命物,各占去一座,多出两把笼中雀和井底月本命飞剑,始终无法炼制为本命物的初一和十五两把飞剑,肯定也得有个栖息之地,再加上彷剑松针、咳雷必须共聚一府,那会儿陈平安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府来搁置它们,就更别提中炼了。

当年有这个开窍规模,还要归功于少年时得到的那三缕剑气,早早帮忙开山建府的缘故。

否则陈平安只会更加捉襟见肘,无从下手。

至于将某些身外物的灵器法宝,大炼为本命物,陈平安想都没想过。山上炼物,不得花钱啊。老子没钱!

何况也不是所有灵宝都适合中炼、大炼的,历史上经常有那对着一件仙兵干瞪眼数百年的大修士,始终不得其法,或是无法破开层层禁制,或是人与至宝大道不相契合,只能割爱,传给某位嫡传或是自家徒孙。

今时不同往日。

等到道冠者这天再次赶来此地游览景象,啧啧称奇。不愧是自己,真是大手笔。

眼中所见,既高且深。

找寻出来的十座储君之山,都被陈平安真身炼化了本命物,调兵谴将一般,坐镇府邸,与那五行本命物刚好搭配,有“一主二从”之属,前者对后者有赏赐之例,后者与前者有朝贡供奉之责。

从北俱芦洲恨剑山那边购买而来的彷剑,都被陈平安炼制了。不是小炼,直接越过中炼一层,大炼为与大道戚戚相关的本命物!

此外还有峥嵘宗妖族剑修的一把本命飞剑“天籁”。白发童子送给他一把刻有“渎”字的短剑。

气府的数量,道场的质量,我都要。

贪多嚼不烂?在仙人一境,陈平安要反其道行之。

很野修!

陈平安没有理会道冠者的到来,依旧道人尸坐。

如神灵在龛。

所有方寸物和迟尺物都被放在了脚边。

显而易见,炼物一道,真身才起了个头。

从“背井离乡”的包袱斋,到“见好就收”的隐官大人,再到陈剑仙,这辈子远游和修道生涯,还是攒下些家当的。

道冠者双手负后,缓缓踱步,一直仰着头看那法相。

只见那本命水府内,一枚水字印,缓缓旋转,下有幽幽深潭,影影倬倬,似有蛟龙游曳。府内有三面墙壁,一众水神、水仙栩栩如生。

另外一处本命气府内,在那山祠之巅,建造有一座晶莹剔透的彷白玉京宝塔,道气宏大。

一处白雾茫茫的深邃气府之中,矗立有一杆剑仙幡子,猎猎作响,宝光灿烂。

新开辟出的一座气府内,一支浮游不定的白玉灵芝,拖曳出虹光。

一颗蕴藉雷法真意、自成雷局天地的六面印,悬在高空,电闪雷鸣,如一尊神灵同时驱使千百条金色长鞭,不断鞭笞和夯实整座气府大地。

还有好些品秩高低不一的法袍,也被炼制,有大如天幕的,也有覆盖山河的,低一些品秩的,便如一片云海作蜉蝣天地间。

杨老头曾有一问,你陈平安,吃饱了吗?

答桉是没有。

————

柴芜是魏羡的徒弟,魏羡有官瘾,跟着大骊铁骑去了蛮荒天下,积攒军功去了,就把小姑娘留在了这边。

由于魏海量说她的资质,跟自己的酒量一样好,这让柴芜对自己的习武天赋,比较有数了。

再加上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柴芜更有数了。

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陈山主,据说连自己的开山弟子都不如何教拳,更别提帮人传道了。

可就是这么一位从不轻易出手指点他人修行的陈山主,竟然亲自为她传道解惑,结果比较出人意料,反正差不多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柴芜便知道自己确实运气不错,可以修行仙家术法,但也仅限于“可以”!

所以等到她在密雪峰那座长春洞天里边,从有个留人境说法的柳筋境,一步跻身玉璞,其实柴芜比谁都发蒙犯愣。

只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肯定要归功于小陌先生赠送的那把本命飞剑。

况且与她道贺的,其实也就是那些同龄人,崔宗主倒是露面了一次,说了些怪话,大致意思是夸她资质好,如今又是上五境的剑修了,有无兴趣喊上师父一起转投青萍剑宗啊。

每一艘渡船,不管是跨洲还是短途的,都需要试航。

柴芜乘坐那艘大泉姚氏送到青衫渡的雷车渡船,跟着管事贾老神仙,一起北归家乡。

但是柴芜既没去拜剑台,实在是有点烦那个白玄。她也没去落魄山,主要是怕那个名叫“谢狗”的次席供奉。

因为据说她与小陌先生是道侣,小姑娘就有点心虚,她便躲在渡船上边,去落魄山或是骑龙巷,能拖几天是几天。

其实也不算躲,柴芜喜欢渡船,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结果等到雷车都从北俱芦洲返航了,柴芜就想着不如再拖几天,去了桐叶洲,下次再回呗。

结果掌律长命来到牛角渡,现身渡船,告诉小姑娘,谢狗喊她去一趟扶摇麓,要跟她唠几句。

柴芜苦着脸,也不敢拒绝。

到了扶摇麓那处山主的私人道场,是一个风景漂亮到让人词穷的地方,也是一个很古怪的地儿。

柴芜的视野中,所有景象都是光线扭曲的,不过得仔细看,才能发现那点痕迹。

就像天地万物是由亿兆条细微丝线组成,兴许是被山风一吹,丝线就微微摇晃起来。

谢狗靠着廊道墙壁,眯眼打量着那个玉璞境的小姑娘。

就是这个小丫头,得到了自家小陌剥离出来的一把本命飞剑?

长命与那位次席供奉点头致意,小姑娘已经帮忙带到了。

谢狗抱拳致礼,那个笑眯眯的长袍女子,掌律,官大自己一级呢。

长命摸了摸柴芜的脑袋,柔声道:“见到自家供奉,不必紧张。”

柴芜缩了缩脖子。

长命从袖中掏出两袋子,放到廊道那边。

谢狗问道:“做啥子?”

长命笑道:“一点金精铜钱,以备不时之需。”

谢狗皱了皱眉头。

长命解释道:“放心,没有动用本钱。”

谢狗这才点头。

确实,落魄山不太喜欢那套“我觉得如何如何”、“我是为你好”之类的。

等到掌律长命离开此山,谢狗问道:“能不能喝酒?”

柴芜红着脸老老实实道:“有事没事,都会喝点。”

谢狗招手道:“这敢情好,咱俩小酌几碗,热络热络感情。”

柴芜坐在台阶上,脱了靴子,与那貂帽少女相对而坐,廊道中间放了两壶酒,两只大白碗。

喝酒之前,谢狗问道:“你看得出这里的不一样?”

柴芜神色拘谨道:“什么叫不一样?”

谢狗反问道:“你觉得呢?”

柴芜额头冒汗,谢狗笑了笑,伸手示意,别傻坐了,开喝。

各自倒酒,有模有样,酒碗磕碰一下,本来想抿一口的柴芜,见对方抬头就是一饮而尽,小姑娘也只好照做。

谢狗抹了抹嘴,问道:“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叫剑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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