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签文(1/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签文

年轻道士和黑衣小姑娘端来茶水,他们也不占位置,去竹椅那边坐了。

刘飨与他们道过谢,喝上了热腾腾的茶水,吹一口气,抿了一口,一只茶碗的水面,宛若一把小镜。

如果说天文是神灵留给人间的一部无字书,那么此刻桌上,碗内微漾的水文,恰似世间的人事痕迹。

陆神内心惴惴,借书?怕就怕郑居中有意含糊其辞,实则是来此借命,“借道”。借我的书,来杀我的人,窃我的道?

如今落魄山中,不就有一位喜欢跟道友“借取道号”的人物?白景身负三十多条“彻底断了香火”的道脉,如何而来?陆神不得不承认,跟郑居中斗智斗勇,斗力斗心,都无半点胜算可言。暂时还有许多修士不曾察觉某个可怕的真相,如今数座天下,或者干脆说整个人间,唯一能够约束郑居中的存在,当真就只有必须待在天外的礼圣了。此外例如余斗?蛮荒斐然?所以陆神当下唯一的依仗,就是郑居中过于“非人”,一举一动,反而都会

被文庙盯着?

郑居中径直说道:“不必多想,就是字面意思,我要跟你借那部地镜篇。”

陆神疑惑道:“郑先生学究天人,竟也对此书感兴趣?”更何况,如果郑居中真有心查阅此书,以他的修为,陆氏家族的术法禁制,挡得住他?陆神就算明知禁地遭了贼,估计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郑居中悄然翻

书去了。

郑居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斜眼陆神,“真当我不清楚,地镜篇有三本?”陆氏家族的一部地镜篇,原始版本是一本,勘验过资质和道心的陆氏嫡传弟子都可以读书,当年经由陆神完善过后、有所增补、亲笔批注极多的,是《针线活》)

被视为歪门邪道的卖镜人早在上古岁月就已出现,但是同样隐蔽的鸠仙一脉,却是约莫三千年前开始现世。

郑居中说道:“好个‘果然’。”

陆神感叹道:“果然是魔道。”

路上,有一位女子走桩下山。

岑鸳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靠边站,也不与他们打招呼,等到他们继续登高,岑鸳机才继续练拳。

期间郑居中看了眼她。

方才岑鸳机也看了眼一身雪白长袍、极为惹眼的中年男子,她有些心神不宁,晃了晃脑袋,总觉古怪,压下些许心绪涟漪,可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那个背影。

更高处,掌律长命在神道上边现身,还带着个耷拉着脑袋的白发童子,往山门那边拾级而下,迎面走向郑居中他们一行人。

长命以心声轻声提醒道:“箜篌,快步跟上,不要怠慢了那两位贵客。”

白发童子埋怨道:“我不是已经跟小米粒报备告假了么,反正有掌律亲自待客,已是天大的礼数了,不差个编谱官露不露面。”

长命犹豫了一下,说道:“事后再跟你解释。”先前岁除宫吴霜降访山,私底下找到她,自报名号之外,还说郑居中如果在山门止步,她跟箜篌就不必出现,如果郑居中登山,她就捎上箜篌一起去见见。至于

为何见面,见了面如何作为,吴霜降都没有任何提醒,连半点暗示都没有。

刘飨与那掌律长命点头致意,再望向那个白发童子,看似随意询问一句,“敢问道友,何方人氏?”

白发童子本就神色萎靡,见着了刘飨和郑居中,更是如临大敌,病恹恹的,至于要求他们录名在册一事,更是全无胆识。陈灵均就奇了怪了,自家编谱官平时挺活泼啊,怎的见着了两位读书人,便如此提不起劲,见白发童子始终不搭话,那个姓刘的书生又是个较真的,就站在原地等着答案,陈灵均见气氛尴尬,生怕外人误会,将白发童子当做那种眼睛长在眉毛上边的宗门子弟,他便自作主张替编谱官回答一番,“刘先生,这位箜篌道友,

如今是我们落魄山的谱牒修士,户籍就在处州槐黄县。”

刘飨微笑道:“箜篌道友,当真如此?是我们浩然人氏?”

郑居中神色玩味。

白发童子抬起头,她看着那个让人敬畏的存在,威势犹胜先前的纯阳道士,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种小事上揪着不放。不过某种意义上,岁除宫吴霜降的“前身”,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浩然修士,而且还是武庙陪祀之人,她就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无精打采道:“当真如此,景

清说的都是大实话。”陈灵均偷偷朝白发童子挤眉弄眼,你前不久还是不记名的外门杂役弟子,亏得上次霁色峰祖师堂议事,刚刚变成谱牒录名的内门弟子,算是转迁“升官”了,不然

我如何跟外人解释?哈哈,落魄山唯一的杂役弟子?当然,落魄山内门弟子,依旧独一份的。

长命笑眯眯道:“落魄山的祖师堂谱牒,县衙的户房档案,都能查得到。”

魏檗如释重负,忍不住喜逐颜开,伸手摸了摸陈灵均的脑袋,好家伙,终于做了件功德无量的正经事。

陈灵均立即不乐意了,一甩脑袋,没大没小!

刘飨盯着那头化外天魔,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魏檗实在是心中畅快,轻轻一拍青衣小童的脑袋。还来?陈灵均蓦然瞪眼,我那世侄与他朋友在场呢,劳烦魏兄给点面儿!

只是陈灵均难免在心里边犯嘀咕,这位刘先生莫不是在某国郡县的户房衙门当过差?

郑居中以心声笑着解释道:“做学问的读书人都喜欢刨根问底。”

陈灵均嗯了一声,开始在便宜世侄这边摆谱,“较真好,喜欢较真好啊,容易有出息。”

陆神知晓这番问答的轻重利害,看了眼青衣小童,一时间竟是吃不准,这厮真傻假傻?白发童子顺乎本心,当面承认自己是浩然人氏,然后等到刘飨又点头,算是认可此事。那么想要否定“箜篌道友”的归属浩然,就只有两种可能性,职掌白玉京的余斗,或者是闰月峰辛苦,不惜亲自跨越天下,找到浩然刘飨,与他当面对质,非要说白发童子是青冥修士,而且他们还未必能够成功,至多就是变成一笔糊涂

官司。

简答来说,就一句话,即刻起,白玉京就再难用岁除宫女修“天然”来跟落魄山发难,做更多文章了。刘飨知道郑居中的用意,无所谓了,天下大势都已水落石出,他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如那练拳的女子前身一般,修士尚可用各种办法去避劫脱劫,但是“刘飨”他

们的肉身,即天地间最大的艮卦。

陆神这些年就在天都峰盯着好似近在咫尺的落魄山,当然对岑鸳机不陌生。

得道之士,幽居山中,入定时分,心神与天地通,见夜萤闪烁如日月,闻飞蚊振翅似雷鸣。老观主上次跟随道祖做客小镇,分道之后,单独登山,期间见着了朱敛,还看到了正在山道上走桩练拳的岑鸳机,当时老观主还主动询问了女子武夫的名字,朱敛说岑鸳机是他的不记名弟子,老观主道行高,一眼便看出了岑鸳机身上“移花嫁木”的门道,不过当时觉得是陆沉的一贯作为,老观主也懒得细究别家山头的家

务事,便没有推衍更多的脉络。(注2,851章,《泥瓶巷》)

山中往返,美人倩影,宛如织锦。

陆神以心声询问道:“她是那位一部分的转世?”

郑居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当年中土神洲那头飞升境大妖,它被白也剑斩,本身就是一种不得已而主动为之的兵解脱劫。

白也和那把仙剑,自然是整座浩然天下的最佳兵解方式。

郑居中当年找到它,它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必须由白也递剑。

这不是它故意狮子大开口,异想天开。而是它的真身和境界,决定了它不得不作此要求。否则一场兵解就会失去脱劫该有意义。

郑居中说没有问题,让它等着便是。

它其实不觉得郑居中能够促成此事。

就算你是郑居中,依旧才是飞升境,如何能够请得动那位连文庙圣贤都不理睬的人间最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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