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 使诈(2/2)

作者:闫灵

青梅11十 使诈

命天涯,唯赤子之心不减,唯祖先之命不误——这是每个出来的人临行前都会得到的赠语,中年人有,司马炎有,白言也有。遗憾的是司马炎、白言可以回去了,中年人却仍旧遥遥无期。

“他叫什么?”白言回身看一眼那个仍旧站在灯火下不愿离去的人影。

“不知道。”认识这么多年,合作过数次,名字和身份总是换来换去,也许只有他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你站远点,别弄脏了。”今晚喝得实在有点多,风一吹,恶心感再难压下去,蹲到路边一顿吐。

白言不方便上前帮忙,却也没有退开,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这人骨子里其实极重情义,只是平时习惯了一板一眼的生活,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今晚他应该不只是带她出来觅食,更重要的是想跟那个中年人道别吧? “还能走么?”见他身子有些踉跄,双手下意识抵住他的后背,“不行就先找地方坐下来,稳一稳再走?”

“嗯。”今晚的酒他喝着不服,吐完眼睛都睁不开了。

白言扶他在路旁找了根树桩,一屁股坐下去时,她的额头正好磕到他膝盖上,疼的一声闷哼,头还没抬起来,一只大手就覆了过来,摁在她脑门上——没来由的,这动作竟让她生出了一丝熟悉感,像是有谁曾经这么为她做过,可记忆里似乎又找不到类似的经历。

抬手想推他的手时,对方已经很识趣的先一步缩了回去,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合适,手心碰到她额头后,顿一下又赶紧收回去。她也没开口纠责,反倒觉得他的举动带着几分孩子气。

夜色虽然幽暗,但仍能看清他的模样,其实只要他把眼睛闭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温和,甚至还会有些傻气——小时候的他一直给她这种印象,大概是因为没有母亲,父亲也常年不在家的缘故,小时候的他永远是脏兮兮的,还爱傻笑,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真以为他的脑子不太好使,连带对他的印象也不那么好,“司马炎。”轻轻戳一下他的手臂,“你之前能说服我哥和白府,是真的么?”

“?”眼睛倏然张开,隔着夜色都能感受到那两道灼灼的视线。

“把眼睛闭上。”他的双目杀气太重,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乖乖把眼闭上,嘴角微微上翘。

“别急着笑,你说过要我自己选择的。”她认真考虑了几天,觉得他那晚的分析很准确,任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况她现在也没时间任性。

“王老头现在负责西合诸事,塔卡的事你只要咬住不松口,回秦都后不出三四个月,尚府肯定会派你到域南。”按他的计算,域南大概开春就会有动作。

域南?虽然这么问有点傻,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域南那地方会有什么事能用上她?

“因为我会去。”这就是原因。

“你能好好说话么?”

睁开眼,眸子里闪着两点星光,“我在好好说话。”他真不是开玩笑,“我的强项是‘快速重骑兵’,这种打法在汴基适应,在乌卢也适应,唯独在域南不适应,因为域南是山地,那为什么会派我去那儿?当真是为了让我躲开朝廷里的兵权之争?贺华殿那群老家伙个个都是千年人精,不可能做这种缘木求鱼的傻事。”

“你的意思是——他们派你过去是为了南下挑事?可现在朝廷里乱哄哄的,开战合适么?”她从秦都出来,那里的水有多浑,她心里很清楚。

“以外战平内乱,顺便着手整肃吏治。”这是他的推测。

抱着双膝发呆,“那你说……我哥会不会有事?”她哥也算是丞相府一派,如果真的整顿下去,难保不会受牵连。

“手里没兵权,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白芷那个位子确实尴尬,上去了,面临整顿,上不去,今后再想找机会又十分渺茫。

“来乌卢前,听一位堂叔说,哥哥明年晋升的机会很大。”本来还替他高兴,现在想想都害怕,“万一他真的晋升上去,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感情这丫头把他当城隍庙了,真以为他能有求必应,“看他的造化了,说不定他能找到一位背景雄厚的老泰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那你怎么不找?”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他干吗到现在都没成家?他手里的兵权可也不小。

“白家世袭列侯,这背景放眼北秦又有几家?”他的眼光还不够高?高到这么多年连想都不敢想,直到在这里看到她,确定她是为了脱离家族管制来乌卢后,才做了最后的决定,没人知道他那天早上坐到她对面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什么世袭列侯,逾了三代,早被收回了,何况我们只是旁支,祖父他老人家从不让我和哥哥以秦都白家人自居。”她也从没把白府当成是自己家,“便宜你肯定是占不到,麻烦到可能会惹一身。”白府家道中落,已经有两代没出过三品以上的官衔了,所剩的不过就是个名头而已。

“麻烦我到不在乎。”他自己就是个大麻烦。

“……”静默,良久后才迟疑着开口:“问你件事……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他对她的喜欢有些莫名其妙,说是青梅竹马吧?从小也没那么熟,说是一见倾心吧?也没见他多看她几眼,他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她的?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呆愣片刻后,咳一下,低道:“你到汴基的第一年,有次一个人被锁在家里哭,我去找白芷,正巧遇上了,就抱你去找白爷爷,路上一个老太太说——咱们俩有夫妻相。”从那之后,那句话就跟钉子一样扎进了他的脑子里,再也没□□,接着就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从粉嘟嘟的小娃娃到亭亭玉立的少女,越看越觉得她就是他的妻子,可惜后来他们离开了汴基。

“……”在汴基的第一年?“那会我才三岁。”他顶多也就八九岁,就因为那么一句玩笑话?现在就要娶她?“你不是傻子就是疯了。”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在配合他,“我也疯了。”气到发笑,继而坐到地上,“你的家人呢?他们知道了不会生气么?”她记得他父亲是位很严肃的长者,在汴基似乎很受人尊敬,那样一个人会由着他胡来吗?

“五年前,他也许还能影响到我。”现在他已经超出了父亲的掌控范围,再不用听他摆布了。

“……”看来他们父子感情跟哥哥和祖父之间也差不多,多半都是老的重压,小的抵死反抗,“我哥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后来,他后悔了。”

“目前我还没后悔。”他有他的理由。

“……”在这点上,她不是很看好他,“现在舒服点没?能走了么?”

“再等等。”他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白日里一大群人都在,想多看她一眼都不行,“手能不能借我一下?”

“……”摇头。

“就一下。”探身捉来一只,打开,从脖子上扯下一块挂坠放到上面,然后合上,“你的给我。”算是交换信物。

“……”这人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对手,没谱的事居然能这么快被他变成既定事实,“我没有这种东西,你别……好,给你。”挡开他探来的手,赶紧解下脖子上的玉片给他,“都给你了,还不松手?”

“作契。”他道。

“……你是不是酒还没醒?作契那是孩子才会做的事。”他们都多大了?再说姻缘这种事能用作契来定么?何况她也没答应一定会嫁进司马家……不对!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连信物都换了?“司马炎,你使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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