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也是剑修与自由(2/2)

作者:烽火戏诸侯

剑来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也是剑修与自由

不约而同,都会让路。一般动作,两种心态。

一个是家中长辈和邻里妇人平常念叨多了,怕被沾惹晦气。一个是怕给别人惹麻烦,不讨喜。

那会儿,一个黝黑羞赧的孤儿,一个清秀白皙的蒙童,大概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什么叫未来。

可能所谓的明天就是继续读书识字的一天,兴许明天就是继续米缸空空的一天。

那会儿,若是陈平安路上遇见了黄镇的娘亲,会喊妇人二婶。妇人哪怕心中别扭,却也会点点头,给个笑脸。至于后来妇人在阮秀那边,说陈平安小时候经常登门蹭饭,碗里的鱼肉,都不给儿子,夹到陈平安碗里之类的,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只因为更早时候,陈平安的

父亲,烧窑制瓷的手艺好,街坊邻居的同行,只要问,男人都肯教。所以早年两家的关系,确实还不错,至少会时常串门。

后来等到变天,黄镇很快就跟着长辈搬去了州城,家族在那边购置田宅店铺,过上了手头宽裕的好日子。老观主缓缓道:“杨家药铺后院的天井里边,有你一炷香火,当年香雾不低的,位次很靠前。结果好死不死,招惹到了阮秀,被她厌恶,你等于就此一只脚离开了

赌桌。在那之后,你的运势就弱了。”

黄镇默不作声。

这等秘事,当年他一个屁大孩子岂能知晓。之后一次次借助光阴长河的潮水倒灌,一次次试图更改结果,终究不成。

要么拦不住陈平安,要么好不容易拦住了,却无法成就自己,始终没有两全之法。

老观主说道:“妇人当街索求一百两银子,其实还能还个价,五十两?三十两也成?”

黄镇神色如常,“能拿到手十两银子就心满意足了。”后来家道中落,少年黄镇开始怨天尤人,再后来,总有这样那样的假设和如果,如果自己再大上几岁,与那林守一、董水井他们是同年,小镇变天的那年,是不是就会跟随陈平安他们一起去大隋山崖书院求学,顺理成章成为齐静春的亲传弟子、文圣的再传之一?如果,有那吟病蝉之句,直不隆冬写下了句‘什么黄雀、乌鸦,都一样想害蝉’,敢这么写,当然毫无悬念落里边这么写,可算本事,是个有脾气的实诚人,能当大官就奇了怪了。”

黄镇喃喃自语,“诗名《剑客》,又题《述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他黄镇炼剑都多少个“十年”了?

苦等多年矣。

终于等来了陈平安与那姜赦厮杀的机会。

你陈平安,敢接剑么?

————

在中土文庙功德林吃牢饭的,能够开辟一处山水秘境,单独关押,待遇这么高的,屈指可数。

刘叉这边,访客寥寥,不到一手之数。

这天就走入一位青衫长褂的老人,双手负后,瞧见了蹲在河边垂钓的刘叉,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刘叉的鱼获。

刘叉只是反复提竿散饵,搓饵重新抛竿,只当身边那位访客不存在。

老人似乎耐心一般,径直开口问道,“反正都是靠吃大妖涨道力,吃谁不是吃,周密既然有本事挑肥拣瘦,怎么不干脆连你一并吃了?”

来者正是到处散心的陈清流,先前走了一趟蛮荒天下,这次刚刚从西方佛国返回,打算近期再去一趟青冥天下。

刘叉当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说道:“吃我咯牙。”

周密当然很能打,可要说真逼急了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是涨道力还是跌道行,两说。

陈清流点头道:“即便强行吃掉你,估计周密短期内也难消化,容易拉肚子。”

毕竟当年刘叉身负一条完整剑道。

刘叉约莫是被陈清流这个说法给恶心到了,再没有说话的想法。陈清流说道:“一旦被礼圣抓住机会,找出周密的大道缺漏所在,到时候双方斗法,只要交手了,就是翻天覆地的动静。只要能够确定斩杀周密,以礼圣的脾气,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会出手。崔瀺和齐静春,就曾联手试探周密,未必没有帮助礼圣勘验桐叶洲周密当时大道成色的心思。从结果来看,周密并没给他

们这个机会。”

刘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当年周密选择吃谁,也是一门学问。刘叉随口道:“仰止绯妃之流,一来需要他们在战场出工出力,再者留着有大用,她们脚下各自有条大道雏形,那会儿,托月山认为至少占据半座浩然天下,还是有把握的,要靠这拨有望在浩然合道的王座大妖,去一点一点侵蚀、削弱礼圣的规矩,要用这类阳谋,赢得天时地利人和,在你们浩然反客为主。早早吃了它们

,得不偿失。当官也好,打理门派也好,学问只在用人,无非是手边有没有可用之人,用谁做什么事。就算是厨子炒个菜,不也需要食材、佐料?”刘叉这类王座大妖,战力极高不假,可脾气也臭,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服管,蛮荒甲子帐都难以随便调动,只要刘叉想要置身于战场之外,地位高如周密都要头疼

几分。比如扶摇洲截杀白也一事,交由刘叉递剑去负责一锤定音,当时周密还得搬出托月山大祖才能说服刘叉。

陈清流问道:“但是睡觉那拨呢?为何也不下嘴?”

刘叉摇摇头,“不太清楚,可能与托月山大祖有密约吧。”

陈清流问道:“是怕惹恼了关起来门来当缩头乌龟的白泽,选择直接出山,站在文庙这边?一气之下,直奔蛮荒腹地,跟周密来个硬碰硬?”

刘叉还是摇头,“一直不太理解白老爷的想法。”

陈清流嗤笑道:“都啥光景了,还喊白老爷呢?”

刘叉懒得废话。

陈清流突然笑道:“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战场还不是在书院,竟然会被一个飞升境打得跌境,不愧是刘叉,真刘叉。”

刘叉黑着脸不说话。

先前某个连狗都不如的家伙,已经详细介绍过“刘叉”二字,如今在浩然天下的脍炙人口,说他好羡慕啊,教教他……

至于另外那个差不多德行的,倒是没有拿这个话题阴阳怪气刘叉,但是走之前往水里砸了一块石头。

陈清流感叹道:“为人师表,行为世范,可惜了醇儒陈淳安。”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读书人,会让陈清流想起一位家乡的故人前辈。

陈清流斜眼那只空空的鱼篓,问道:“真会钓鱼?”

刘叉淡然道:“在山上,庸才法宝多。这就叫高手一根竿,低手摆地摊。”

陈清流笑呵呵道:“刘叉。”

刘叉说道:“以后别来了。”

陈清流说道:“近期肯定没空,得走趟青冥天下。”

刘叉皱眉问道:“听朋友说起过你的众多事迹,好像跟陆沉是旧识?”

陈清流点点头,给出答案,“要去跟这个关系实在一般的朋友道别。”

————

天边团圆月,照看世间无数离散人。

自从多出一轮从蛮荒迁徙而来的崭新明月,人间不知多少道官和文人骚客,更为热衷于夜游步月之雅事。

抬头一看皎洁团圆两玉盘,交相辉映,真是眼福。

要说以前提及年轻隐官,多是消息灵通的山巅道官,因为五彩天下的飞升城和宁姚,或是曹慈,才顺便聊起陈平安。

那么等到现在逐渐知晓了明月搬徙的内幕,是那陈平安牵头做主,才有了开山与搬月两桩壮举,故而如今这位年轻隐官在青冥天下道官中的口碑,相当不差。尤其是走那拜日月一流的山水精怪,对此颇为感恩戴德,据说某些乡野僻静处的简陋道场、洞府,炼形成功的妖族,连那生祠牌位都有了,每日诚心供奉敬香。

问题在于他们只知一个道听途说的隐官称号,这位剑仙叫啥名啥,根本无从问询,只得暂时以“隐官”代替。此外各脉道官的炼化日月精华一途,虽说一向有内外之别,外炼一道,单炼日或月,不是不可以,但是容易走岔路,最好还是讲求一个阴阳调和。故而多出一轮

明月,都有些额外的裨益。高悬在天的一轮明月皓彩中,有个身穿棉袍的精瘦道士,习惯性双手插袖,勾着身子,蹲在门外,与屋内那边问道:“金井师兄,师父临时起意的出门,是要见谁

,与谁论道?”斜背一只巨大葫芦的少年道童,坐在板凳上,必须盯着炼丹炉的火候,误了时辰,坏了一炉仙丹的品相,他要吃不了兜着走,“原箓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只说要出

趟远门,如今咱们这儿,缺个迎来送往的看门道童,不太像话。”

王原箓嘀咕一句,“穷讲究。”

见那脸嫩的师兄面露不喜,瘦竹竿似的王原箓只好改口道:“金井师兄,如你这般尊师重道的,不多见。难怪师父愿意走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

少年道童点点头,“原箓师弟,别看你如今入了道牒,有个亲传名分,想来师父他老人家心里边,还是更亲近我几分。”

王原箓嗯了一声,“那是必然,师尊念旧。”若是老道士在场,王原箓跟道号金井的荀兰陵,是不这么师兄弟相互称呼的。没办法,老道士只认了出身米贼一脉的王原箓当亲传,荀兰陵始终就个看管炼丹炉

的烧火童子,乐得趁着老观主不在家里,在王原箓这边占一占口头便宜。

有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走路带风,咋咋呼呼吆喝着来壶茶水解解渴。

道童可不怵这个“辈分相同”的白玉京三掌教,没好气道:“陆三儿,又来打秋风?”

既然陆沉要喊自己师父一声碧霄师叔,那他们可不就是平辈的?再说了在这里,自己是半个东道主,陆沉作为客人,敢胡来?

陆掌教点头,嘴上嗯嗯嗯着,“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赏脸来这边打个牙祭。去,好酒好肉伺候着。”

道童大怒,刚要骂人,就见那陆沉一个脚尖拧转,行云流水转身就要离去。

却被老观主伸手按住肩膀,“才来就走,不聊几句?”

古鹤瞧见那少年道童,先是一呆,继而伤感不已,颤声道:“金井道友。”

老观主神色自若,王原箓心生疑惑,道童则是一头雾水,“我们认识?”

陆沉望向那位又见面的道友,低声问道:“给贫道的碧霄师叔道过贺啦?”

古鹤点点头。

陆沉竖起大拇指,“如此上道,接下来在此修行,稳当了。”

道童疑惑道:“道什么贺?”

陆沉说道:“这位道友祝贺碧霄师叔荣升十五境啊。”

道童一脸懵。啥玩意儿?

王原箓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插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陆沉转移话题,笑道:“微尘道友,此番重见天日,作何感想?”

古鹤虽然心知不妙,依旧强自镇定,说道:“长生道上,不堪回首,故人长绝,散若浮尘。”

老观主看了眼陆沉的道心。

道士慨然有澄清尘世之想。

何必如此?

陆沉晃了晃两只宽大袖子,笑问道:“毫厘之差的伪十五,算得十五境么?”

道童摇摇头,“依旧不算。”

王原箓说道:“当然算。”

陆沉笑嘻嘻伸手按住道童的脑袋,将其定住。

道童没能掰开陆沉的爪子,奇怪问道:“陆沉,做啥子?”

陆沉神色认真道:“要去做两件事。”

道童问道:“找谁干架?”

陆沉一脸震惊道:“什么脑子啊,这都猜得到?”

道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陆沉手背砸去。

陆沉立即一缩手,响起沉闷一声,道童这一拳打得自己脑袋两眼冒金光。

陆沉揉了揉少年道童的脑袋,打趣笑道:“真舍得下重手,开窍了么?”

老观主摆摆手,示意他们几个休要胡闹,带着陆沉一起散步走向道观门外。

总要尽一尽白玉京掌教的职责。

要让青冥天下不至于大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帮助师兄余斗解决一份后顾之忧。

要捷足先登,替不知具体何时归乡的大师兄寇名,扫清一条道路,祛除隐患。

“白玉京陆沉拜别师叔。”

陆沉停下脚步,规规矩矩打了个稽首,用了两个说法,“道士陆沉拜别碧霄道友。”

远处瞧见这一幕的道童愈发不解,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陆沉这厮都懂礼数了?

老观主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点点头,以心声问道:“落魄山朱敛呢,不去管他了?”

陆沉洒然笑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还计较主客身份作甚。在这人间,先来后到,都是归客。”

要做成此事,陆沉就得是三教祖师散道之后,崭新人间的《白云送刘十六归山》

注2:189章《猛字楼外说剑之二三事》注3:来自读者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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